撰文:Robert Krulwich
嘘……小心点,别吓坏了这两个小东西。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晚上,一切从温柔的抚摸开始,两只蜗牛各自慢慢地伸出了触角,带着点迟疑,带着点希望,悬在半空中。暂停一下,紧接着彼此开始触碰肌肤,一只蜗牛轻轻地抚摸另一只,慢慢地靠近对方,然后它们小心翼翼地纠缠到一起,相互抚摸、探索。移动的时候,它们的身体上会反射出一种奇妙的光泽;而且因为这是蜗牛,一切都是那么的缓慢。摩擦、狂热、激情让这场轰轰烈烈的交配显得那么有爱。(前提是,你不在办公桌前或者火车上,如果别人也能看到你的屏幕,场面就有点尴尬了……我曾经养过一只名叫Chip的花园大蜗牛,它正打算在花园里把童贞交出去,我趁机偷看了30秒。)
爱与危险并存
花园大蜗牛的交配地点多是在户外,比如花园露台、森林空地,而且每次的时间都很长,甚至能达到3个小时。这样幕天席地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松鸦、黄鹂、青蛙、蛇、鼩鼱、老鼠、甲虫等等都可不是吃素的。而蜗牛却无法快速逃走,所以这种暴露非常非常危险。那它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是什么让它们无所畏惧,深深地沉浸在这场以性命相搏的游戏中?答案是:蜗牛的交配非常复杂,它们在这个过程中要考虑很多问题,因为它们是雌雄同体的动物。
与人类不同,花园大蜗牛既能像雄性一样产生精子,同时又能像雌性一样产生卵子。
一只骄傲的蜗牛正把手缩进壳里。
绘图:Robert Krulwich
这既是优势,同时也带来了问题。田纳西州的生物学家David George Haskell教授曾蹲在森林的空地上,距离现场只有几英尺,举着放大镜观察了很久。他注意到这对蜗牛的情绪有所变化。在《看不见的森林》(The Forest Unseen)一书中,他写道,气氛的确很热烈,“而它们长时间的求偶和交配却经过了精心设计,就像谨慎的外交过程一样”。蜗牛不会猛扑上去,它们擅长迂回周旋,“慢慢地取得有利位置,随时准备撤离或者调整”。它们的交配过程很复杂,一会儿兴致高昂,一会儿又偃旗息鼓,周而复始,就像“在召开婚前会议,签订联盟条款似的”。那么,它们究竟在协商什么呢?
对于包括蜗牛在内的大多数动物来说,精子往往数量充足,容易产生,且射精过程是一种享受。所以一种假设是,双方都渴望成为雄性的一方。
两只蜗牛望着对方,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绘图:Robert Krulwich
另一方面,卵子数量稀少,难以产生,因此很珍贵,不会轻易地受精。在Haskell的想象中,如果某只蜗牛在对方身上发现“一丝病弱的气息”,那它会很乐意扮演雄性的一方,而对扮演雌性毫无兴趣。没有人希望珍贵的卵子有一个病怏怏的父亲,所以原本是接收方的蜗牛可能会把对方推开,并试着改变彼此的身份。而对于另一方来说,难免会觉得挫折、困惑,甚至不公平。
两只蜗牛仍在望着对方,但这次显然是同床异梦了。
绘图:Robert Krulwich
Haskell写道:“对于具有双性特征的动物来说,交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每个个体都对接受精子很谨慎,同时还盘算着让对方受精。”就性而言,两只蜗牛共有四种身份,就像四个人在玩二人一组的游戏一样,很是凌乱。这也难怪Haskell会认为它们总是一副热切的样子:它们有太多的事情要解决啦!
褐色小蜗牛正从侧面欣赏自己。
摄影:Alamy,Tetra Images
雌雄同体的好处
既然这样,蜗牛为什么是雌雄同体呢?大自然里这样的蜗牛很多吗?答案是:到处都是。
植物王国里有80%的成员都是这样,它们能产生精子(花粉)和卵子(胚珠),所以给予和接受精子都不成问题。每当天气变得阴冷,蜜蜂不再飞来飞去授粉时,它们就会把自己动手当做备选方案。
一般来说,动物的性别很明确,分为雄性和雌性。但斯坦福大学生物学教授Joan Roughgarden在《友好的基因》(The Genial Gene)一书中写道,昆虫的数量占到所有动物的75%,而且不是雌雄同体,我们先将它们排除掉,那么在剩下来的动物中,“有三分之一都是雌雄同体”,这可是个大数目。
那么,谁是雌雄同体?
尽管我们不太注意到这些动物(吸虫、扁形虫、鳉鱼、鹦鹉鱼、海鳗、藤壶、蛞蝓、蚯蚓、绦虫等等),但它们都是左右逢源的好手:既能射精,也能受精,还能转变性别。Roughgarden写道:“总而言之,把所有雌雄同体的动植物加在一起,它们的数量和性别明确的差不多,无论哪种性别群体都不应该被视为‘常态’。”
Roughgarden认为,那些认为大自然更偏爱男性或女性的人根本不了解大自然,她还做了进一步研究。
亚当,夏娃,还是亚当夏娃?
Roughgarden在思考,是先有雌雄同体,还是是先有雄性或者先有雌性?一直以来,我们听到的都是亚当夏娃的故事:首先有了亚当,他很孤独,所以想找一个伴侣,于是上帝创造了夏娃。Roughgarden的这个问题似乎很愚蠢,复杂的动物显然从一开始就性别明确。
板面油画《亚当与夏娃》(Adam and Eve,1537);作者:老卢卡斯•克拉纳赫(1472—1553);收藏于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布里奇曼图片社提供
但她猜想,最早的动物会不会是雌雄同体……
贝基•哈伦借用了卢卡斯•克拉纳赫的原作,用亚当和夏娃组合成一个人。
摄影:Guy Cussac,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布鲁塞尔
继而,雌雄同体的身体分离成了独立的雄性和雌性?这是如何发生的?Roughgarden提到了她与同事Priya Iyer共同完成的一篇论文。
她们认为最早的动物身上可能同时带着精子和卵子,然后出现了一个善于把阴茎插入其他动物的亚种,把精子直直地射向目标(她们把这称之为“送货上门”)。这样做很有效,于是它们需要的卵子越来越少,最终变成了精子神枪手,这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雄性”。
而其他那些则有机会放弃精子,专心致志地在角落里培育卵子,进而成了“雌性”;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动物发现了性别固定的好处。
不过,Ayer和Roughgarden不太确定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她们表示,根据已有的证据,“两个方向”都是成立的。
另一种观点就比较常见了,和上面那个正好相反:最初,动物都是有明确性别的,除了特殊情况。
就看看蜗牛吧……
火山喷发啦!这群蜗牛会怎么办呢?
绘图:Robert Krulwich
它们可能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比如得了可怕的疾病、遭遇冰河时代,遇到新的凶残的捕食者,或者火山喷发……
火山爆发后,只有一只蜗牛幸存了下来,孤零零地站在冒着烟的火山前。
绘图:Robert Krulwich
所以,现在只有一只蜗牛了,独自四处寻找生育机会。它在地上踽踽而行,希望能找到同类,任何蜗牛都可以;然而,经过了长期焦虑地寻找之后,它终于找到了!它赶紧向对方爬过去,心潮澎湃。
这里阳光明媚、风景宜人,一只蜗牛看到远处也有一只小蜗牛。
绘图:Robert Krulwich
但到了跟前,它傻眼了,哦,不!竟然是一只同性别的蜗牛!
两只雄性蜗牛面面相觑。
绘图:Robert Krulwich
这样的话,根本没法有下一代,而且有一半的情况都是这样(从统计学角度得出的可能性)。现在,它不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不如变成雌雄同体,别的蜗牛就能是你所需要的性别。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有孩子啦(当然,这也是统计学),真是轻松多了。所以,故事也可能是这样的:当性别无助于繁衍,性别差别就会渐渐消失。
这可难倒我们了,究竟哪个故事才是真的呢?也许真正的答案是:大自然具有灵活性,如果性别能发挥作用,就会有性别;反之,则没有。身为人类,我们几乎忘了有多种调情、交配、繁衍的方式;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求偶办法。不过,德克萨斯州的Tony Hoagland知道这一点,他不是科学家,而是诗人。在那首《浪漫时刻》(Romantic Moment)中,他描绘了一个约会中的男孩,坐在女孩身边想,我该怎么做呢?别人会怎么做?
《浪漫时刻》
作者:Tony Hoagland
看完自然纪录片后,我们走进
艺术画廊和高端服装店的广场
夏日的夜晚,山梅花吐露芬芳
光滑的砖墙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第二次约会,我们坐在石头上
手牵着手,但却不敢望向对方
如果我是企鹅,那我会俯下身
温柔地品尝,爱人甜蜜的双唇
如果我是孔雀,我将抖动尾巴
的羽毛,让你见识它们的美丽
如果她是竹节虫,她也许会把
吻管小心翼翼地戳入我的脖颈
给我来上一管,荷尔蒙镇静剂
再把自己的卵囊挂到我的胸前
如果我是黑猩猩,会折断树枝
敲碎珠宝店的窗户,博她一笑
如果她是巴西豹蛙,那一定会
伸出长舌,努力将我紧紧包围
在池塘之中,温柔地将我拍打
她爱的感受,我完全心领神会
然而,我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直到她说,我们好像龟和鬣蜥
其实男人真的很擅长自我表现
可是呢,雌鳄鱼总是视若无睹
那些温柔缱绻,似乎已经足够
于是她提议,我们该离开这里
再来些冰淇淋蛋筒,把它们一扫而空
感谢诗人Thomas Dooley告诉我Tony Hoagland的诗,也要感谢Hoagland先生允许我引用全诗。读《浪漫时刻》这首诗时,我想到吃冰激凌也许就相当于智人求偶仪式,不禁莞尔;不过仔细想了一下,我意识到可能在说别的事情。这首诗收录于Tony Hoagland的精选集《暴雨》(Hard Rain)。
(译者:Sk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