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号,东莞和福州相继发生恶性伤人事件。前者,1死8伤,后者,1死19伤。
新闻图片(图片来源:微博)
这样的新闻,不禁让人百感交集:有同情——每个受害者都有亲人、朋友,如你我一样,正盘算着过年休息几天;有愤怒——古今中外,抽刀向无辜者的都让人愤恨不已;也会有困惑——这些伤人者是不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其实,反社会人格者的特点用三个字便能概括——“装可怜”。[1]
人格是怎么形成的?
为什么装可怜是反社会人格的典型标志呢?
这要从一群猴子说起。
心理学家注意到,野生的猴子怕蛇,实验室里长大的猴子则不会。即使丢条蛇在面前,它们也无动于衷。为了探究其中的原因,美国西北大学的学者进行了两个实验。
第一个实验是,通过播放影片,让实验室里长大的猴子知道野生猴子怕蛇。影片的内容为野生猴子见到蛇的反应,结果实验室猴子也开始怕蛇,一见到蛇甚至是与蛇相似的物体,就毛发直立、大呼小叫。
实验经过(原图出处:slideplayer)
第二个实验则是让实验室猴子误以为野生猴子怕花。方法同样是播放影片,先展现一朵花,接着展示一连串惊恐的猴子。结果,实验室里长大的猴子压根不吃这一套……[2]
这两个实验表明,猴子天然具有怕蛇的倾向(基因),至于倾向是否表达,则取决于经历和环境:被蛇咬过的野生猴子,会怕蛇;见到同伴惊恐万分的猴子,也会意识到蛇可怕。
人格的形成,与此十分相似,同样受到基因、经历和环境的影响。
人格是怎么扭曲的?
不幸的是,反社会人格者,在基因、经历和环境三个方面都出了乱子。
人会有喜怒哀乐,这些情绪都由神经递质控制。和其他组织器官一样,神经递质也有一个产生、发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种叫单胺氧化酶A的物质起到关键性作用,而MAO-A基因是调控单胺氧化酶A的开关。和所有基因一样,MAO-A基因也可能会出现一些“小状况”,比如发生变异、活性增加或者降低,这些“小状况”会连带地影响到人类的情绪。研究显示,存在MAO-A基因低活性变异的儿童,有85%在成年后会出现反社会行为。[3]
早期经历对人格扭曲的发生同样重要。家庭是孩子接触到的第一个环境,是其观察世界的窗口。如果儿时受到虐待或者感情需求得不到满足,他们便有可能认为 “社会就是如此”,进而形成一种独特的行为模式:为达成目标,会不择手段。
环境的影响,也不容小视。人的大脑,可以分为高中低三层,越往下、越原始。底层如脑干,负责呼吸心跳等关键活动,几乎每个人都一样;中层的如颞叶,负责处理听觉、语言、记忆,可以看作数据处理中心,个人之间虽有差异、却不是很大;最顶层的是皮质。皮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原因,它可以调取记忆、察言观色,让我们做出最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听到朋友伤心,必须同情,见到朋友开心,最好跟着乐一乐之类。
研究显示,反社会人格者在解读与情感有关的词汇时,血液更多地流向颞叶。[1]换句话说,在他们眼里,旁人的感情不过是一道数学题。
脑区,绿:颞叶,蓝:额叶(图片来源:wikipedia)
在基因、经历和环境这三方面的影响下,反社会人格障碍者(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ASPD)会出现与我们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不负社会责任、恣意剥削他人、没有负罪感。
反社会人格的表现有哪些?
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表现,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即罔顾社会规范。
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所谓幸福,就是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且不论这句话对不对,每个年龄段确实都有对应的社会规范,符合社会规范不仅与他人方便,而且对自己有利。反社会人格者,在各个阶段却无法遵守相应的社会规范。
比如,11岁之前,反社会人格者可能会出现品行不端,比如打架、故意破坏他人财物、对动物或其他人缺乏同情,甚至偷窃、放火。
青年期,反社会人格者可能会出现责任问题。持续撒谎,频繁使用化名;工作表现差,以至于频繁被解雇;感情不稳,会在躯体、情感方面虐待自己的伴侣。[4]
成年期,相比于正常人,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更容易犯罪。有学者对美国监狱里的犯人进行调查,结果显示,平均20%的犯人属于反社会人格者,并且,这少部分人包揽了监狱里50%以上的最严重罪行,如抢劫、谋杀、叛国等。[1]国内学者也进行过相关调查,结果相似,接受刑事制裁的重刑犯,拥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概率更高。[5]
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诊断标准
如何识别反社会人格?
美国进行过两次全国性的调查,结果显示,反社会人格障碍的总体患病率约为3.5%,男性较高,达到5.5%,女性只有1.9%。[6,7]可能是因为奉行集体主义,个体离不开社区支持、行为不端更容易被识别和矫正,亚洲地区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患病率,比美国低很多。[8]
遗憾的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症状很难解除(不再出现反社会行为),部分缓解的比例也不高,约一半患者会一辈子反社会。他们纵使不犯罪,也会给身边的人带去无穷的痛苦。有没有办法识别他们呢?
网上流传的家暴者特征(图片来源:微博)
如果有条件进行全面诊断,事情就简单了。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不过,其中绝大部分,属于一过性的,而反社会人格者的神经系统与常人有异,他们会一错再错,骨折、酗酒、吸食毒品的概率都比常人大得多。再者,一般而言,正常人年龄越小越是乖巧,越不愿意与父母发生冲突,反社会人格者则不然,调查显示,80%的反社会人格者,在11岁前便出现了某一种反社会行为。
问题是,我们很难有全面诊断的条件。玛莎·斯托特在《当良知沉睡:辨认身边的反社会人格者》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只有一个策略可用,靠这一个策略就够了——看他有没有装可怜。
玛莎·斯托特接触过一个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的犯人,对方表示,自己最想要的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出狱,而是同情——唯有获取同情,他才能不断达到自己的目的。
正如前面所说,反社会人格者的大脑与我们不同。正常情况下,额叶整合视觉、听觉、记忆等各方面的信息,下达最合适的命令。于是,做了错事我们会愧疚,他人受苦我们会难过。
而反社会人格者大脑功能不正常,一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只有输赢、没有情感。这就使得,一方面,他们很容易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我没有做错什么”;另一方面,同情之心,人皆有之,甚至可以说,同情心是社会存在及延续的关键。对于那些特别在意输赢的人来说,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是一种高收益的作弊方式。
总结
这就是反社会人格者,一群潜伏的恶魔。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文首新闻中的犯人,未必属于反社会人格,我们不是精神医生、也没有进行过当面诊断,只能说,他们的行为具有反社会性。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次反社会性行为,可能是因为冲动,如果长期如此、不思悔改、甚至用同情心操纵他人,便需要警惕了。远离他们,是对自己负责。
参考文献
[1] 当良知沉睡:辨认身边的反社会人格者[M]. 吴大海, 译, 马绍博, 译.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6.
[2] 坦普尔·葛兰汀, 凯瑟琳·约翰逊. 我们为什么不说话[M]. 马百亮, 译. 江西人民出版社, 2018.
[3] CASPI A, MCCLAY J, MOFFITT T E等. Role of genotype in the cycle of violence in maltreated children[J]. Science (New York, N.Y.), 2002, 297(5582): 851–854.
[4] ROBINS L N. Deviant children grown up[J]. European child & adolescent psychiatry, 1996, 5(1): 44–46.
[5] 沈东郁, 杨蕴萍. 人格障碍诊断问卷在成年违法犯罪人群中的应用[J]. 中国行为医学科学, 2002, 11(5): 531–532.
[6] KESSLER R C, MCGONAGLE K A, ZHAO S等. Lifetime and 12-month prevalence of DSM-III-R psychiatric disorders in the United States: results from the National Comorbidity Survey[J].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 1994, 51(1): 8–19.
[7] COMPTON W M, CONWAY K P, STINSON F S等. Prevalence, correlates, and comorbidity of DSM-IV antisocial personality syndromes and alcohol and specific drug use disorders in the United States: results from the national epidemiologic survey on alcohol and related conditions[J]. 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iatry, 2005, 66(6): 677–685.
[8] 于宏华. 大学生人格障碍的流行病学调查及相关心理因素研究[D]. 山东大学,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