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闻晨报 特约作者：子不语

2002年，一位叫方兴东的青年创立了博客中国，当时他在《中国博客宣言》中写道：“互联网文化阶段的一缕霞光是由这样的一群人点燃的——他们像远古的炼金术士一样对知识充满痴迷。他们是一群率先走出信息迷宫的人，他们乐于向人们分享在信息海洋里的冒险历程，为后来者开辟一条条成熟的航线。他们是信息时代的麦哲伦。我们把这样一群信息时代的麦哲伦们，称之为博客。他们的出现，使我们在互联网世界里，第一次有了知识积累和文化指向。使人类由粗放的数字化生存，过渡为个人化的精确的目录式生存。”

不到一年之后，像是要回应方兴东的宣言，点燃博客中国第一把火的，不是信息时代的麦哲伦，而是在博客上连载了“遗情书”的木子美。不知道方兴东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样的知识积累和文化指向。

但无论如何，博客中国因此彻底火遍中国，方兴东是其中的受益者。到了2005年的时候，博客中国拿到了10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方兴东的口号也变成了“一年超新浪，两年上市”。已经彻底从上一场互联网泡沫里彻底缓过劲来的新浪一听不干了，发力推出博客2.0公测版并通过名人效应迅速在博客领域圈地，空有一腔情怀的方兴东当然干不过大资本，博客中国开始走入长长的衰落期，直到在移动互联技术出现后被彻底遗忘。

这大致是中国自媒体的野蛮生长时代。

十多年后，推出微信公众平台的张小龙，没有像方兴东那样，推出一篇充满着情怀的宣言。他只是精心设计着各种指标：粉丝数、阅读数、点赞数……微信公众平台的登陆界面上写的话叫“再小的个体，也有自己的品牌”。微信公众平台精准地击中了“价值”这个痛点上。

事实证明，人们喜欢的并不是做信息时代的麦哲伦，更愿意做的其实是信息时代的淘金者。于是很快，每一个粉丝数、每一个阅读数、每一个点赞数都可以被精确地标价，“使人类由粗放的数字化生存，过渡为个人化的精确的利益化生存”——方兴东当年的宣言，改动三个字后，就被彻底拖入了歧途。

咪蒙就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受益者，她早期的文字总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宣泄欲和破坏感，最最贴切地迎合了读者们在劳累了一天后对几分钟简单粗暴的爽感的期待。两年多时间里，她积累了1400万粉丝，号称“宇宙第一网红”，她开始做矩阵，开始推出付费课程，成立了公司，微信头条的广告报价达到80万。

这大致是中国自媒体的利益驱动时代。

2019年2月21日，咪蒙的微信公众号显示被注销，在知乎、头条、大风号等多个平台上的账号被封禁。知乎发表声明称，鉴于“咪蒙”“才华有限青年”等账号为搏眼球吸流量，长期发布虚假营销内容，贩卖社会焦虑，宣扬“毒鸡汤”和丧文化，不仅影响广大知友的讨论体验，也给社会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决定自即日起永久封禁上述账号，并拒绝此类账号再次注册。

为搏眼球吸流量不择手段，咪蒙当然负有最大的责任，但除了咪蒙之外，各路平台的商业价值导向，同样难辞其咎。咪蒙的盛极一时，是这个时代无数人在利益的驱动下合谋的结果。这个时候我们不仅开始怀念起方兴东和他的《中国博客宣言》，“我们希望，博客文化能引领中国向知识社会转型，博客关怀能开启一个负责的时代”。

现在的自媒体，仿佛恰恰站在了“一个负责的时代”的反方向。

但咪蒙这个“宇宙第一网红”的倒掉，似乎也预示着这个互联网文化阶段的一缕霞光。咪蒙的倒掉，归根到底还是源于广大网友的彻底反感——从争相转发咪蒙的毒鸡汤，到“含咪率”这个词的出现：含咪率是指微信里关注咪蒙的好友数量。据说，关注咪蒙的微信好友占比越多，说明你的人生越失败。

无论如何，人们总有对好坏、美丑源生的分辨力，即使可以被蒙蔽一时，可以被互联网时代轰炸式洗脑，带入一时间的人云亦云，但终有觉醒、反弹、表达自己真实观感的那一刻。方兴东那篇宣言的出发点也许就错了，在互联网世界里，也许并不需要麦哲伦，并不需要率先走出信息迷宫的人，为后来者开辟一条条成熟的航线。互联网世界里，更需要的是清醒的、独立的判断能力和审美能力，这样我们才能最终把咪蒙，清醒地进行分类，扔进有害垃圾的垃圾桶。

说一件不是很相关的事情。综艺节目《声临其境》第一季，在豆瓣上以8.2分的高分实力圈了一波粉。但第二季，分数骤然被腰斩到4.3。

原因始于在第二季第二期里，迪丽热巴配了两段音，凭小学生般稳定的发挥，最终获得“最受观众喜爱的声音”顺利晋级。同场被她击败的有在《红楼梦》里为贾宝玉配音而获得一众喝彩的白客，还有实力摆在那的朱时茂和蔡明。

观众愤怒了，跑到豆瓣给《声临其境》刷出无数的一星。

迪丽热巴曾是流量的代表，如今却正在成为观众反噬的源泉。为什么？这些流量明星们手握资源，霸占着各种热搜和榜单，给我们洗脑，劣币驱逐良币。

著名的影评自媒体“毒舌电影”评价说：我们也该忍够了……天下苦流量明星久矣。

对于咪蒙这样的自媒体，和流量明星是一个道理，我们也该忍够了。

当网民们终于走出需要麦哲伦引领的图圈，开始拥有清醒的、独立的判断能力和审美能力时，我希望，这是自媒体的第三个时代——独立审美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