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是芈姓季连的后代。芈姓季连以前的世系是:颛顼—称—卷章—重黎吴回(祝融)陆终。这都属于传说或先史时代,与中国北部(尤其是东夷)祖系相复叠。陆终六子是“兄弟民族”的关系,只有芈姓季连才真正是楚国的祖先:
季连——附沮——穴熊
这“穴熊”是第一个以“熊”命名的祖先(这恐怕是暗示出自穴熊吧)。这一点说明它们作为原始部落具有相当的“流动性”,从“游牧”到“游农”,从不定居到半定居,也肯定在中国北部逗留过,甚至到了江汉流域,还可能再折回北国去。中原的南部地区和北部地区都有地方叫做“楚丘”,就是他们流动生活的居留地或根据地之一。
季连后裔传到周文王的时候,就是一连串的熊王了,了了解这些熊王的关系,我们还是把他们的先后关系作出如下的排列,从这些排列的熊王我们就可以领悟到楚人与熊的关系是多么密切了。
穴熊—鬻熊—熊丽(鬻熊长子) —熊狂—熊绎(熊狂长子) —熊艾—熊䵣—熊胜—熊杨—熊渠—熊毋康—熊挚红—熊延—熊勇—熊严—熊霜—熊徇—熊咢—熊仪(若敖)—熊坎(霄敖)一一鼢冒—熊通(楚武王) —熊赀(楚文王) —(庄敖) —熊恽(楚成王)……
《左传》记载了一个历史故事,说的是楚成王临死前想要吃熊(就是熊足)。原因是成王认为按照楚国的传统惯例,老王吃了图腾动物的血肉可以获取、保持和延续“灵性”。但是楚成王的这个要求没有得到准许,这个楚成王就是熊恽。楚国大多数王都在名字前加一个熊字。他们总是在登上王位后称王,以后就改了名字。
例如楚平王原来的名字叫弃疾,登上王位以后就改了名字,叫做熊居。这就是楚平王。而且他们一般的做法是,在原来的名字前加上一个“熊”字,俨然成为一种尊称。例如:熊严的大儿子名叫伯霜,登上王位以后就改名叫熊霜,熊霜的弟弟名字叫“徇”,登上王位以后就改名叫熊徇。后来若敖登上王位以后改名熊仪,鼢冒登上王位以后改名叫熊眗,都是这样的。
楚国的国王们在登上王后都要在名字前加上一个王字,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熊为吉祥之物,名字前加上熊就成为一种尊称。显而易见,熊是楚民族的图腾。除了这个,我们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解释。
楚王喜欢在名字前加一个熊字,其实也来自黄帝及其后裔夏人和周人。夏人和周人也是以熊为图腾的。传说中鲧化为黄熊,鯀的儿子禹也化为黄熊。周文王晚上睡觉梦见天上飞来一头熊,然后就得到了姜太公。这些都说明了熊是黄帝这个部落中威望最大的图腾形象。
楚国是黄帝这部落的后裔,又是夏人和周人的亲族,所以也以熊为图腾。楚国差不多每一个国王都要在名字的前面加上一个熊字,从季连的后裔穴熊以下有鬻熊等二十二个国王都是这样。
从楚穆王以后才开始没有以熊字起名。推测原因,可能是这时候国人接受了中原文化的熏染,不再把熊当作勇武的象征了。但是从楚穆王传了七代传到了楚平王,楚平王又改称熊居,表示他继承先王勇武的志向。楚平王以后的十四个楚王中,以熊为名的又有五个。楚国从穴熊到楚考烈王熊元为止,共四十六个国王,以熊为名的有二十九个,前后绵延了大约一千多年。从此以后,楚人的后裔中有好多就以熊为姓了。
在所有以熊称的楚王名字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那古老的“穴熊”了——很明显,这个名字就是说这个国王从熊穴出来,或者是穴处的熊祖。《山海经》保存了许多楚神话,楚传说、楚风习。其中一条是这么记载的:
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入神人。夏启而冬闭;是穴也,冬启乃必有兵。
这里的熊穴是指巨熊蛰居或冬眠的处所,熊穴里的神人很可能就是暗指楚国的祖先穴熊。熊穴冬天打开以后就要动刀枪打仗,是说猛熊冬眠被干扰而大发熊威,这正好象征着楚国先民的好勇斗狠,强鸷善战的性格特征。鬻熊,鬻读为育,犹如匈奴古称的荤粥可以写作薰育。“育熊”和“熊育”是一个意思,就是熊是养育的。
三、其他以熊为图腾的民族
实际上,熊不仅是楚民族的图腾,好多民族都以熊为图腾。楚民族以熊为图腾,显然与其他民族的熊图腾有关系。
在鄂温克人所居住的森林地带,熊给鄂温克人的生活以极大的威胁,熊的前肢能够抓住东西并把东西送到嘴里,后肢能够直立行走。在鄂温克人看来,熊与一般动物不同,每当熊直立起来向前方看时,就把前肢举起来搭在额头上作眼罩以避光。熊这些神奇的地方使得鄂温克人对熊很崇拜,并把熊当作人类的祖先。
与鄂温克人相邻的是鄂伦春人。鄂伦春人也以熊作图腾,他们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故事:有一天,一个猎人出去打猎,途中被一个母熊抓到洞里去,母熊和猎人同居,后来生下一只幼熊。猎人瞅准一个机会,趁熊不注意就逃跑了。母熊看见后急忙追赶,但又追赶不上,母熊愤怒地把幼熊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投向猎人。猎人回头一看,见有东西投来,连忙一接。猎人接住的这一半幼熊后来就演化成鄂伦春人了,而母熊留给自己的至今仍然是熊。第一个以熊命名的楚国国王叫“穴熊”,看来与鄂伦春人的这个故事有相通之处。
世界英雄弃子传说里有许多也和熊有关。最有名的是关于“熊孩”的故事。讲的是弃婴被母熊所援救和哺育,有的讲的是熊和人交配以后生出熊孩来。像希腊神话故事里的帕里斯王子,女英雄亚塔兰塔,都是吃熊的奶汁长大的。
中国维吾尔族传说里有一个英雄叫艾里·库尔班。艾里·库尔班是白熊跟一个美丽的姑娘玛丽克同居后生下来的,所以他长得眉清目秀,很像他的母亲玛丽克,只是身上长了一些黄色的熊毛。后来他虽然用石块砸死了他的熊爸爸,但他能够降龙伏虎,杀怪征魔,仍然是一个熊图腾英雄。
西伯利亚有一个叫做“马发”的习俗。就是氏族共同饲养熊来维系氏族内部的一致性和团结,他们选举一个妇女当“熊妈妈”,专职管理养熊的工作。等到小熊长大破栏而出,人们就要杀掉小熊,这时候,“熊妈妈”大哭大闹,悲痛欲绝。全氏族的人围聚栏外,用酒灌熊,妇女悲歌狂舞。然后牵熊巡回“拜访”氏族部落的毎户人家,再划开熊的咽喉,一直到熊鲜血流完而死。最后举行隆重的“熊宴”。这种杀熊举宴的故事情节与楚人也有相似之处。
彝族史诗《梅葛》讲到格滋天神派“武姆勒娃变只大老熊/堵水漫金山/寻找好人种/留下种人烟。”它有意识破坏人家的田地而被捉最小的儿了背着小妹看到它,说:“看它的头像祖父/看见它的身子象祖母/千万不能打/千万不能杀。”他们解救了熊,这化身为熊的大神便教会他们制作葫芦丹躲避洪水的办法,格兹天神让这对兄妹成为人类新种的祖先。
《梅葛》里又写到:“老熊的鲜血淌成河/尸体潭河中/脑袋顺水/淌入东洋海/塞住出水洞/水就涨起来。”这里的场景描写显得很恐怖,有点象大神杀兽,用兽的身躯制造天地万物。这种传说优美中给人以强烈的悲壮感。我们仔细思考一下这个传说诞生的原因,应当说是那时候的人对于强大的兽类的敬畏感以及妄杀猛兽产生的罪恶感。
另外,《苗族古歌》里铸日造月的英雄称为公,有宝公、雄公、当公。诗里写到:“造了十二天/造了十二宵/日月十二对/一下造成了”。而且能够挑起日月的是雄天。诗里写到:“雄天是好汉/肩膀厚又宽/大树连根拔/大山也能搬”。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雄”字,“雄”,“熊”的读音相同,可以相通,所以这里的“雄”跟楚王族的名姓是有联系的。
四、楚国是如何强盛起来
总之,熊是楚民族的图腾,楚人把熊看作他们民族的象征。从这里也能看出楚人英武善战的原因。楚国因此也强大起来,《战国策・楚策》苏秦为赵国而联合楚国,劝说楚威王说:
“楚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您是天下贤明的君王。楚国的土地西边有黔中、巫郡,东边有夏州、海阳,南边有洞庭,苍梧,北边汾泾的阻塞,郇阳这个地方方圆五千里,甲的士兵有百万,车一千多辆,战马一万多匹。粮食可以吃十年。这些可都是谋求霸主的资本啊!”
这么广阔的幅员、显赫的势力,充足的实力,都是楚人经营的范围形成四方辐湊财富汇聚的结果。这也就是《荀子·议兵篇》所说的“汝颖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限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的楚国疆域大势。楚国这样的格局是开放性的,而不是封闭性的,带长江,可以北上或东征,依托巫山,能够交通巴蜀和演黔;濒临河阳,当然能接触到先进的东西;遥望大海;必然能够培养征服四方的雄心。
楚国最强盛的时候,人口大约有五百万,占战国人口的四分之一,版图面积达一百万平方里以上。春秋三百年间,楚国灭掉了大约四、五十个国家,成为诸候列国中最强盛的国家。它所兼并的国家,有周的封国,有殷代遗留的徐国,还有卢戎、群舒、淮夷、东夷的某些小国,群蛮和百濮则大部分被迫向南方迁去。
今天的华东、中南、西南的大部分省区都受到楚国的控制和牵制,楚国变成了一个广阔的中国南方各族融合的中心,是当时民族联结和融合的一个典型。
楚国强大的过程开始于楚王熊渠在江汉间深得民心的时候,楚国敢于向先进的国家和民族学习,也敢于和落后的著部落融化、结合。他们并不以自己是蛮夷而惭愧,面对强大而先进的国家也不气馁。这样,他们在天时、地利、人和上都是很有利的,所以他们就强盛起来。
就“天时”来说,楚国既有自身的发展序列和长期积累,又有四方百族特别是中原文化悠久久史的哺育,而又幸运地碰到春秋战国文化冲交流、竞争的极盛时期。
就“地利”说,楚国的腹地或“文化核心”,恰好在江汉之间,农商辐湊,交通发达,东边收取江准渔业和盐业的利益,西边能接受四川天府之国的资助,南边通向彭蠡沅湘山川的灵气,北边承受着中原黄河文明的恩泽。这样就给楚国提供了“人文的兴盛以“自然”和“社会”的条件。楚国人才的众多,客卿的兴盛,与秦国相比是不相上下的。人才的流动、思潮的冲击、文化的往来,蔚然成为当时的风气,这方面楚国首当其冲。
总之,楚国因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都处于有利地位而强大起来,这个以熊为图腾的楚民族就以骄傲的姿态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上演了一出出雄壮的历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