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悠久,地名也随着历史有所变迁。一些城市的古代名称至今被人们念念不忘,比如枣庄、驻马店、石家庄等。“枣庄王”“驻马店袁绍”“石家庄赵子龙”等相关段子不绝于耳。再搜索一下,可以发现还有更多的古代地名很美,如庐州(合肥),徽州(黄山),长安(西安),陈仓(宝鸡)……而在江苏地界,也有很多地名变迁的故事。
寻寻觅觅,什么样的地名是优美的
怎样算是好听的地名?好听的地名更多的是一种感觉,难以概括,不易量化。比如,“城南”和“城北”这两个最普通的地名,前者似乎比后者更能激起心中的涟漪,至于是不是受了林海音《城南旧事》的影响,也很难说。
地名是否优美虽说常需要感性的判断,但一定程度上也可作理性上的总结。在众多好听的地名中,有两大类可以概括:一类是能体现本土山水风貌的地名,最好其中还有些历史沧桑感。比如,人们经常吐槽的驻马店,其古称 “汝南”则是这一典型。另一类地名则是画面感较强,有令人想象的空间,通常在乡镇及以下的地名中更常见。如昆山的锦溪,高淳的桠溪,如皋的柴湾等等。我们可以用一句唐诗概括这两类美好的地名,这便是崔颢《黄鹤楼》中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汉阳”则为第一种类型的地名,“鹦鹉洲”则是画面感十足的地名的典型。
一些地名在以前使用过以上两种类型中的一种,后来废弃了。这样的例子有泰州(海陵)、无锡梅村(梅里)、昆山陆家(菉葭)、高港刁铺(环溪)、常熟沙家浜(芦荡)、如皋城南街道(桃园)。今常熟的碧溪街道则曾在“碧溪”和“新港”之间反复,最终改回“碧溪”。“碧溪”优于“新港”。
碧溪和其他乡镇合并为新港镇后,新港又更名为碧溪。图为碧溪街景
河流、湖泊、岛屿等地貌名称也有今不如古的情况。如“太湖”不如古称“笠泽”、“震泽”等,扬中岛的旧称“太平洲”显然更具韵味,昆山的夏家河叫做“夏家浦”似乎更具美感。那么,江苏当代地名就真的不如古代地名了吗?未必如此。
起起落落,地名总在变幻中
“一下雪,南京就美成了金陵。一下雪,苏州就美成了姑苏。一下雪,泰州就美成了海陵……”这样的下雪文案,让人们对当代地名和古代地名有了比较。诚然,就审美角度而言,“南京”没有“金陵”来得好听,“姑苏”比“苏州”也似乎灵性一些,海陵较泰州则更具一些别样气质。这样就意味着当代城市地名不如古代优美吗?不然。
我们将下雪文案略改下,似乎便显得不那么顺畅了——“一下雪,南京就美成了集庆。一下雪,苏州就美成了平江。一下雪,泰州就美成了三水……”城市的古代称谓很多,以“金陵”对比“南京”,似乎有些优势,如果把“金陵”替换为“升州”或者“集庆”,大约就行不通了。
“古代”或者“传统年代”是一个漫长的时期,很多城镇地名在古代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对于古代城市地名,我们更热衷关注那些“颜值”高的,对于普通的,则相对忽视。这就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古代地名比当今地名更美的错觉。而且,今日使用的地名大多也是历史上使用过的,这样,就不存在古今地名的完全对立了。不过,我们可以判断一下现在使用的地名的美名度有没有达到传统年代多种地名的平均水平。
根据上表综合比较,13个设区市名称与古时候的平均水平大致相当。我们再以昆山市为例,根据10个建制镇的当代地名变迁,可以更精确地来看一下地名是变得好听了还是难听了。
昆山十镇地名变迁表中,对比后可以发现:玉山、巴城、张浦、周庄几乎没什么变化,千灯、淀山湖、锦溪三镇名称在审美上今胜于昔,周市、花桥、陆家称谓比起1950年有不同程度的审美降低,其中陆家最明显。总的来看,从审美角度上看,当今使用的地名与传统年代应是均势力敌。总之,我们总爱用当今的地名去对比古时候对应地名的“最高水平”,而容易忽视古代那些不好听的对应地名,这是造成“今不如昔”的第一个原因。
巴城的地名长期没有变更。图为巴城镇乡村景象
林林总总,今日地名包罗万象
造成地名“今不如昔”的错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忽视区名和社区名。“海陵”比“泰州”好听,这是公认的,其实今天除了泰州市,还有海陵区,“海陵”这一旧称没有消失。但是,当一个镇江人去泰州主城区,大概率不会说“我去一下海陵”,而会说“我去泰州”。这足见主城区的区名是名气弱,使用场合少的。
同样,南通的别称“崇川”早已成为区名,其优美程度明显高于“南通”,但是除了部分南通主城区的人员,绝少有人把南通称作“崇川”——海门人、通州人都只称呼南通城为“南通”。主城区区名完全掩盖在了市名的光环之下。
崇川既是南通的别称,又是区名。图为崇川区的南公园
一些历史短暂的区名知名度就更低了,其被独立使用的场合也更小,比如姑苏区与梁溪区。姑苏区设置于2012年,梁溪区成立于2016年。尽管苏州和无锡的知名度较泰州、南通更大,但其中心城区的姑苏区与梁溪区不见得比海陵、崇川更有知名度。区名比市名更优美,但使用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梁溪既是无锡的别称,又是区名。图为梁溪区的皇亭
市名的光环掩盖了区名。同样,县(县级市)名的光芒也会遮蔽城关镇(城区街道)的美名。丹阳城区有云阳街道,常熟城区有琴川街道,泰兴城区有济川街道,街道名似乎比县级市之名更美,但不太被人们关注。
泰兴主城区设有济川街道,“济川”之名优于“泰兴”。图为泰兴文昌阁
一些乡镇的旧称也不曾消失,它们可能存在于其下辖的社区的名称中。高港刁铺街道旧称“环溪”,显然“环溪”比刁铺更好听。不过今天的刁铺下辖有环溪社区。当然社区名不可与街道名同日而语,容易被忽视。
总之,今天的地名更丰富,很多古称虽然没有成为城市名,但却保留在区名、街道名、社区名中,但我们常常会忽视这些优美的区名、街道名、社区名,这是造成当今地名没有古代地名优美误会的第二个原因。
坦坦荡荡,古人热衷使用优美地名
古代文人似乎比较在意地名的审美,他们常常很大胆,总是弃用当时的正规地名,改用别称或古称,使得诗文充满美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的《枫桥夜泊》中没有使用当时的“苏州”一名,却使用“姑苏”这一称呼,给诗句增添美感。“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一句同样没有使用当时南京的称谓“升州”,采用“建业”则古意盎然。又如杜荀鹤有一首诗《送人游吴》,若把题目中的“吴”改成当时的正规地名“苏州”则缺乏意境了。姜夔的《扬州慢》中扬州成了“维扬”。陈维崧的作品涉及南通时都把南通称作“崇川”而非“通州”……
扬州别称“维扬”,今维扬区已撤销。图为曾属于维扬区的长春桥周边景观
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甚至在非文学作品中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如康熙《吴郡甫里志》,书名中的“吴郡”、“甫里”都是旧称,显得相对文雅。
官方有时也喜欢用雅称,比如宋代把海州叫做东海郡,扬州称为广陵郡,常州唤作毗陵郡。宋朝并没有执行郡县制,不存在真正的“郡”,这些都不是正式称谓,但仍然使用较为广泛。因此,我们会在《岳阳楼记》中发现“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这样的表述。古人爱使用比区划名更美的别称,这是产生地名“昔胜于今”这一错觉的第三个原因。
常州旧称毗陵。毗陵驿遗址位于篦箕巷
当我们描述“一下雪,苏州就美成了姑苏”时,总是主观上把“苏州”视为当代苏州,把“姑苏”当做传统苏州。这在地名上是一种错误认知。实际情况是,古代经常把苏州叫做“苏州”,当今才更正式地把“姑苏”作为苏州古城区的称谓。
总的来说,今天使用的城镇地名在审美程度上与古时候的平均水平大致相当。之所以产生今名不如旧名优美的感觉,主要是由于三大原因:其一,我们更关注优雅程度高的古称;其二,人们更注重市县及乡镇名称,对更优美的区名、城关镇名、县级市城区街道名、社区名缺少关注;其三,古人更爱使用优美的非正规称谓,这些称谓并非正式地名。今天,我们比古代更有资格使用“梁溪”、“姑苏”、“海陵”、“崇川”等已在当今行政区划上正式使用的美名,理应将这些美好的地名传扬开来。
黄浪
【“江南温故”系黄浪先生为紫牛新闻开设专栏,本文同步刊发于“方志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