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曾汉中 感悟乒乓
乒乓球起源于一百多年前的英国,发扬光大则在现代中国。国人聪明而灵巧,正好把乒乓球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其中长胶的发现和运用,大大丰富了乒乓球的打法和技术,造就了张燮林、陆元盛、邓亚萍、葛新爱、陈子荷等一批世界冠军,在我国乒坛历史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功不可没。
不过,随着弧圈球技术日益成熟而彰显巨大威力,长胶在现今世界乒坛上已经很难与之抗衡,尤其是顶尖男选手行列中,已然没有了长胶的身影。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在民间草根舞台上,长胶大行其道。全国业余选手中有多少打长胶的,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不过,看看身边一个个冒出来的长胶选手,看看国内各大乒乓球网站专设的长胶论坛之类的主题栏目,再看看至今已经举行了四届的全国长胶大会(其中第四届参赛规模据说达800多人),你会感到长胶队伍俨然成为一支独树一帜的另类新军了。
长胶由于其长颗粒的特性,打起球来显得特别怪异。使用者只要控得住球,对方就很容易失误。因而长胶技术相对简单而有效,初学者若想走捷径,贴上长胶皮,短时间里就可以打败一批练了好几年球的人。反胶们当然气不忿,讥之为投机取巧、吃软饭,长胶们也反唇相讥,打嘴仗的事时常会发生。不过,私底下说,从他们抱团取暖的样子看,是不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自信呢?就连打长胶的球友自己在网上也说,“打长胶的球友,多少都有些靠怪异的小‘阴暗’吧?”
其实,只要是国际乒联允许使用的器材,一个人无论贴长胶或是反胶、正胶、生胶,都是可以的。气不过的,羡慕嫉妒恨的,自己也去贴一块就是了。想当年咱们长胶在国际乒坛大发神威时,老外们除去对两面不同性能胶皮的颜色都一样提出异议外,也没发什么牢骚。但人家看不上的,认为旁门左道的,就是不学不用,苦练两面弧圈,用手里的家伙说话。不像咱们中国人心眼太过活泛,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在乎手段。比如,长胶又分什么“长颗粒”、“短颗粒”的,长胶们自己在网上就争得不亦乐乎。
这就谈到了打球的目的。都说打球为了追求快乐,这快乐,来自于赢得胜利,也来自于比赛过程。凌厉的扣杀,凶狠的爆冲,刁钻的推挡,即使不得分,那种酣畅爽歪的感觉难以言喻。长胶就很难打出这样的球,自己的球转不转,快不快,得看对方脸色行事。如果借不上力,那慢悠悠的节奏和被动挨打的架势,总让人觉得少了点阳刚之气,一点也不威武。所以,胶皮怪异固然能赢球,其中的乐趣不免打了折扣。
要命的是,一个人的长胶打法要是被人适应了,那简直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长胶打法说穿了,就是被动应对,诱人失误。它本身不制造旋转,要根据对方的旋转来形成自己的反旋转,主动权都在人家手里。你甚至可以预设对方来球的旋转,希望是下旋的,给个上旋球过去就是了,反之亦然。许多人都知道对付长胶的一个基本法则:搓一板,再推一板(打一板),功力不深的就不好应付了。
我曾经自诩不怕长胶。因为和我一同步入乒坛的一位铁杆球迷就是本市最早一批使用长胶的,打熟了对我一点都不起作用。他还先后在横拍的反面贴过正胶、生胶、防弧,但手法、套路仍然那么几招,很难形成多大威胁。依靠这样一点经验积累,正式比赛中战胜过好几个被认为不好打的长胶选手。我的手段主要就两招,看准来球旋转,凶狠的加力推,和把球打慢放软,不让长胶借力。只要能打得出来,对方又不适应,一般就能赢。
于是觉得长胶也就那么回事,甚至巴不得多碰上几个,显得别人不行而我能对付。结果跟头栽到台湾去了。我先后两次到台湾访问,每次都带着球拍到台南找球友老林切磋。两次的战绩都很相似,赢了几位反胶选手(其中一位小伙子在一家规模不小的俱乐部中据说名列前茅),却都输给了两个据说只是中等水平的直拍长胶选手,让陪同的老林直说看不懂。其中一位后来回访厦门,我很轻松就赢了他。
输得最惨的是碰上倒板长胶的。有一年在厦门举行的旅游城市邀请赛上,单打第一轮就遇上一位江西选手,右手直拍,正反反长,打起球来拍子翻来倒去,一会反胶一会长胶,反胶能拉能冲,长胶能拱能挤,控球功夫十分了得。我根本无法招架,被搞得晕头转向的,三两下就被淘汰了。记忆中输球还没有如此狼狈窝囊的,印象非常深刻。
总结教训才悟到,我的所谓不怕长胶,原来只是比较适应其中的某些类型而已,比如横拍反手长胶和直拍背面长胶的;碰上其他类型的,比如直拍正面长胶的,比如能用长胶进攻的,有特点、又没打过,就不一定能行了。
近些年使用长胶的人日渐增多,他们抱起团来,通过网络和赛事,宣传推广长胶技术,扩大长胶影响,队伍不断扩大,水平不断提高,难怪自己感觉越来越不会打了。不同型号的胶皮,不同的手法和持拍方式,运用不同的技术(黄建疆老师总结了十四种长胶技术,搓、撇、挤、削、挡、磕、刮、拱、弹、抽、打、滑、带、拉。晕!),可以呈现无数变化,每个人还都有自己打法特点的印记,有谁能打遍所有长胶选手呢?
当然,时间可以解决问题,打长了慢慢就会适应,这也是打熟了的长胶没有优势的道理。不过碰上“遭遇战”呢?十一分制,有时还是三局两胜,没等你找到手感缓过神来,船可能就翻了。长胶的水啊,不知有多深。
反胶们讨论的一致结论是,还是要多和长胶们打,打多了,自然熟能生巧,从中能找到一些规律的。
问题是,头脑里想好的事情,你不一定愿意去做,理性和感性之间总有那么点距离。和长胶打球就两个字:累,烦。因为全得靠自己发力,又要费脑子去想旋转、对节奏,手脚和脑袋一起累;又常常因为看不清旋转、对不好节奏造成低级失误,感觉无能又憋屈,自信心备受打击,心情怎能不烦?所以打长胶,内心深处是有抵触的,有意无意总想着去回避。有些人干脆采取鸵鸟政策,敬而远之,不打为上。不像对上反胶有种跃跃欲试的亲切,有时打完长胶后再碰反胶,心里会大大的松一口气。在那一刻,好像连输赢都不重要了。
对长胶,人们有一肚子的艾怨。不过,很多人又离不开它,球拍反面就贴着长胶,其中也包括我。我的接发球水平始终是个短板,不论对手水平如何,发球总是要吃的。碰上发球好的,一局能吃上四、五个甚至更多,直到精神崩溃斗志全无。于是听从球友建议,早早就在球拍背面贴了一块长胶救急。感谢长胶不吃转的特性,多次救我于危难时刻,在吃发球的时候,反转拍面一磕,球不仅能接过去,而且改变了旋转节奏,有时还不往前走,一下子就化被动为主动了。虽然用得不多,可这一张薄薄的胶皮,却是技术、心理的双重防线和坚强后盾。人就是这样,看别人吃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等自己吃上的时候,又说有酸有甜酸甜可口了。可惜,我只会用背面长胶磕这么一板,还常常忘记。
随着年岁增加体能下降,打长胶省力的特点越来越得到老年球友的青睐。不用怎么跑动发力,动动手腕就能让对手忙得不亦乐乎,难怪一些老友纷纷改弦易张,改打长胶了。一些手感好的甚至水平还略有提高。本市球界一位高手老前辈,本来年老水平逐渐下降,改打长胶后凭着出色的手感和基本功,又重振雄风,把我们一干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为了延续运动生命,为了不与乒乓球绝缘,再怎么踌躇犹豫,改打长胶,自己恐怕也不得不摆上议事日程了。对待长胶,就是这么种矛盾心态:鄙视诟病,又不得不面对,到最后,向岁月服软,向长胶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