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弘言走进刑警队留置室的那一刻,看着冷梅那张略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庞,脑海里顿时想起六个月前的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他在停尸房里见过的那张脸。
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冷梅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鬼魅的笑意。而停尸房里躺着的那具冰冷的尸体上,只是同样鬼魅的笑容未在眼里,却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六个月前
方弘言刚把车停进市公安局大院的停车场里,他转过身,伸手去抓放在车后排座的提包。突然透过汽车玻璃看见刑警队的袁副队长站在花坛边上,手指夹着一支烟,烟灰很长。
他背对着方弘言的车,眼睛一直望着街对面的一栋四十九层高的时代常安大厦,它是阶洲市最为醒目的标志性建筑物,高大圆形的主楼,如孙悟空的金箍棒直插大地。
这家伙,从未见过他抽烟……
方弘言讪讪地笑了笑,一把抓起后座的皮包下了车。
“袁队……”
下车的方弘言把黑色皮手包在腋下,向袁金武走了过去。
一身黑色警服的袁金武没有回头,只是背在后背夹着香烟的手指轻轻地一抖,快要燃到手指头的烟灰散落了下来。
“你看啥呢?”
方弘言轻轻地拿起手包砸了砸袁金成的后背。
袁金武转过身来,微微地笑了笑。
“你看那时代常安大厦,像不像杵在烟灰缸里的烟头?”
“你啥时候学会抽烟了啊?”
“呃……,最近压力太大,也学学你们……”
袁金武讪讪地笑了笑,一张古铜色的脸居然有些了微红,连忙甩甩手,将手指间夹着的烟蒂丢在了花坛里,又伸出脚尖,使劲地将烟蒂踩了踩,一直将它踩进湿润的泥土里。
方弘言又用手包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
“怎么?那件抛尸案还未破?”
袁金武眼神有些忧郁,微微地点点头。
“开始都以为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死者也是被一辆没有拍照的汽车撞死的。这种案子一般交警部门也就搞定的,不承想,尸检报告出来,死者先是中了毒……”
方弘言皱了皱眉头。
“中毒?这凶手挺有意思啊,既然下了毒,怎么还要造成车祸的假象,多此一举不是……”
袁金武的眼神更加阴沉,有些青紫色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
“这是第三起了……”
“第三起?”
方弘言顿时一惊,想不到自己出差三个月回来,这阶洲市发生如此重大的案件。
袁金武轻轻地叹了口气。
“市局非常重视,案件实在太过特殊,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先按交通肇事案件在处理,我们刑警队暗中在调查。”
突然,袁金武眼睛一亮,盯着方弘言的脸庞,问道。
“你远在上海,怎么会知道有件抛尸案?”
方弘言一怔,瞬间神秘地一笑,又用手包重重地拍了拍袁金武的胳膊。
“这都啥时代了,都2016年了,但凡有点事,那网上不满天飞么……”
袁金武闪亮的眼神顿时暗淡下去,微微地笑了笑。
“不过……”
方弘言又欲言又止,皱着眉头,低头想了想。
“不过什么?”
袁金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不过,我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怎么就一桩啊,你刚才不是说有三起一样的‘交通肇事’谋杀案么……”
方弘言的话顿时让袁金武双眼圆睁,脸上顿时涌起惊愕神情。
不等方弘言再开口,袁金武猛地转过身,不理会身后的方弘言,朝阶洲市公安局大楼跑去。
方弘言连连“喂”了他两声,袁金武都没有回应。
方弘言讪讪地笑了笑,夹着手包慢慢地向大楼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却与治安科的小吴撞了个满怀,一路飞跑出来的小吴结结实实地撞到方弘言的胸膛上。
人高马大,身体健硕的方弘言倒是立得稳,站得住,那小吴可就如同撞上树桩的兔子,身体差点被弹了出去。
“你慌慌张张地干个啥,慌什么慌!”
方弘言一把将快要摔倒的小吴抓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两道斜飞向上的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瞪了一眼小吴。
小吴慌忙地站定,一双紧张异常的眼睛看了看方弘言,语无伦次地说道。
“方……,方队长,你回来了……”
“家里烧起来了,慌什么慌!没有半分当警察的样……”
方弘言又是一顿数落,他一向不是喜欢这个小学弟,太过清瘦,和那路边的电线杆差不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怎么当了警察呢。
这小孩儿刚分到局里没两年,平日里就有些纨绔子弟的样,仗着自己是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有时候连局长都敢顶,真不知道他是沾了哪路神仙的光。
方弘言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小吴,刚要抬腿往大门里走。
只见小吴一把拉住了方弘言的胳膊,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微微地发抖,惊恐的双眼看着方弘言,支吾着说道。
“方队,冷……,冷艳跳楼了……”
方弘言顿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猛地挥起手来,手掌却在半空停了下来,一双冷目狠狠地盯着下意识抱着头的小吴。
“你瞎说什么!”
小吴见方弘言压住了心中的怒火,瞟了一眼举在他头顶的巴掌,怯怯地说道。
“方队,我……,我刚接到同学打来的电话。冷艳她……,她从十九楼跳下去了,辖区派出所的同志还未到,我想先过去看看。”
方弘言满脸怒气地看着小吴,这小子平日虽没个正形,但是谅他也不敢拿别人的生死开玩笑,特别是他自从分配到公安局,就一直在追求的冷艳。
“谁给你打的电话!”
方弘言缓缓地放下举着手,一把将他的胳膊拉住,如同拎了一条装着棉花的麻袋,小吴的脸差点贴在了方弘言的鼻梁上。
“我的校友王……,王阳辉。他的公司也在那一层楼……”
说完,小吴伸出手来,指了指市公安局大院街对面的时代常安大厦。
方弘言没有侧过脸去,圆睁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吴那双惊恐的眼睛,过了片刻,他一把将小吴推开。
“走,去看看!”
说完,方弘言一手抓着手包,三步并两步地跨下了大楼门口的几步石阶。
若真是小吴所说,冷艳跳了楼,他该怎么给自己的妻子说,妻子冷杉又该会怎么的伤心。
身材高大魁梧的方弘言疾步往前走,身后的小吴跟不上,只能一路小跑地随着他出了市局大门。
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建安大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如同那林间游走的蚂蚁,有秩序,却又奔忙着各自的生活。
方弘言站立在人行道边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红灯里闪烁的数字,21,20,19……
他的心里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安和焦急,宽大马路对面已经有行人朝一个方向聚集,远处又传来声声刺耳的警笛声。
方弘言突然紧闭着双眼,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那串红灯的数字。
10,9,8,7……
短短的十秒,却如同一年时间那么漫长,方弘言却在心里一直念叨着,要是这小子乱说,老子当场就揍他。
就在绿灯亮起的瞬间,方弘言猛地睁开双眼,一个箭步跨了出去,身后的小吴还未反应过来,穿着黑色齐腰皮衣的方弘言几步已经窜到了人行道的中央。
小吴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前。
时代常安大厦是座开放的中央商务区,几乎阶洲市所有的大型公司和企业都在此设有办公室或总部,楼下是一片圆形的巨大广场,大厦的门口是一座设计精美的喷泉池,一座汉白玉雕刻的美人鱼正立在池子中央,美人鱼四周围绕着一圈喷泉喷头,高达十米左右的喷泉随着音乐的节奏在空中翩翩起舞。
喷泉池后面十米处就是时代常安大厦巨大的正门,二十米的宽度,八米的高度,六扇纯铜制成的玻璃门顿显雍容大气,据说仅此这六扇纯铜大门,就让常安集团的老板靳林风花了五百万。
方弘言刚刚绕过喷泉池,却见几个身着黑色保安服的大厦安保人员拿着方形锥往侧面跑去。
方弘言心里一沉,连忙一路小跑着赶上前去,全然不顾身后已经气喘吁吁的小吴。
在时代常安大厦的东南面,一堆人围着一个圈,几个女士却捂着嘴,惊慌失措地跑散开去。
方弘言跑过去,一把拉开围着的人群,嘴里连连吼道。
“让开,让开……”
终于,他挤了进去,当他看着人群围着中央的瞬间,他脑袋顿时一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一袭红色连衣裙的冷艳躺在地上,整个身体俯卧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身体下面淌了出来。
她半睁着眼睛,侧着脸,那侧着半张脸正对着方弘言。
突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却笑得那么的诡异。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了下来,顺着脸庞滑进了脖颈下面的鲜血里……
忽然,呆滞的方弘言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撞,他一个踉跄向前跨了两步。
撞他的人正是小吴,小吴猛地扑倒在地,单膝跪地,一把将冷艳的头抱起来,嚎啕大哭。
冷艳的嘴唇微微地张了张,脖子一软,整个脑袋顺着小吴的胳膊,耷拉了下去,只是她的那微闭的眼睛始终盯着方弘言。
围观的人群正左一言右一语地喧哗着,当那群拿着方形锥的保安跑过来,一边驱赶人群,一边将现场用方形锥围起来。
突然,一个身形高大的保安对抱着冷艳嚎啕大哭的小吴吼了一句。
“放下!放下,保护现场,保护现场!”
或许是这句话触及到了方弘言特有的职业神经,他顿时回过神来。
方弘言使劲地摇摇脑袋,蹲下身来,一巴掌拍到小吴的脑袋上,又伸出两根手指按住冷艳脖颈处的大动脉。
过了几秒钟,方弘言又伸手将冷艳的眼皮掀开,瞳孔已经放大。
空洞无神的瞳孔印着方弘言那张紧张异常的脸,似乎她有无尽的话要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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