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出租车行的接线台有三个女孩子,一个胸很大,另一个皮肤很白,第三个笑起来脸上有酒窝。我们几个无聊的出租车司机曾私下讨论过这三个女孩子。我偷偷地喜欢三号,那几个家伙批评她胸不够大时,我真想打人。每当公司开会时,这三个女孩子会充当服务生,拿着水壶穿梭在一帮臭汗熏天的男司机中间,带着一阵阵香风。
有一天我便抓住三号伸过来的水壶,我说我来倒,她说你别动我的壶,力道相互使岔了,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我大腿上。我为此住了一周的医院,三号来看我,我们彼此都内疚而遗憾。我失去了整整一周的出工机会,这损失真不小,而三号得到了一个处分,扣去了当月的奖金,即使我去替她求情也不行,因为我的医药费是公司掏的,三号必须负上连带责任。
三号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小时,第二天又来了,呆了一整天。那几个家伙私下给我发短信,说你丫故意烫的吧!我回:“连老天爷都帮我,你们羡慕不来。”三号在医院陪我这几天,我觉得我们几乎算达成某种默契了。因为三号目前还是单身,住公司提供的宿舍,吃公司提供的食堂,最大的理想是嫁人,最好可以找个同样是独生子女的男人,生两个孩子。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我正好也是单身,而且是独子。我抢着说我妈也想让我生两个孩子。然后气氛就僵在那里,主要是我的脸皮不够厚,不然就会趁机拉住三号的手说,生孩子是件大事,不如咱俩合计合计?
可我只是很怂包地陪着三号尴尬,很久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说话。然后三号就走了,说:“明天我要当班,不能来看你了。”我问:“后天你来吗?我让我妈卤猪蹄,她卤得可好吃了。”三号笑笑说到时候电话联系。她走后我懊恼许久。我想我要是三号,满耳朵听着卤猪蹄这种词汇,是肯定激不起任何浪漫情绪的。
Chapter2
我妈跟我说:“猪蹄多贵啊死孩子,猪肉都涨价了,我给你卤鸡脚吧!”但她还是卤了猪蹄送到医院来。可惜三号却没再来看我,直到我伤好后恢复出工。说实话我有一点怨气,再怎么样,是她烫伤了我,我出院都不来接一下吗?
我陷入娘们儿般的怨恨和多愁善感里,再度在车载电台里听到三号的声音时,一股委屈的火焰便蹿上来。她说:“顺城大街目前拥堵,大家最好绕行。”我马上拿起对讲机说:“放屁!老子刚从顺城街过来,顺畅得很。”电台里立刻有几个人嘎嘎地笑起来。三号顿了一下就说:“408,你讲话文明一点。”408是我的代号。我说:“好吧,我要点首歌。”三号耐着性子问:“什么歌?”我说:“她没来吃我的卤猪蹄。”我说:“那我唱给你听吧!”这天我像中邪一般,异常的活泼和不要脸。
我拿起对讲机,就着张学友那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的调子,煞有介事地唱起来:她来吃我的卤猪蹄,在二十五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的妈为了她彻夜下厨啊,一生的技艺,卤了猪蹄三对......这时我的手机接到了三号的短信,她说:“别唱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那几天我有事才没去看你的。”
我的心情一下就明朗了,随即回过去:“今晚去看电影好吗?”我以为她不会拒绝,谁知短信很快回过来:“今晚不行。改天吧。”我觉得她是故意这样忽视我的吧?我的恋爱经验实在不丰富,我拿她没办法,我只能实实在在地生气了。
Chapter3
这晚我仍然去看了电影,我生气地打电话给一号,问她有没有空,她几乎在电话那端跳起来,说当然有。我知道自己挺讨公司女孩子喜欢的,有人说我长得像金贤重。一号是个不需要男人费心找话题的女孩子,而且肢体语言也很丰富,贴着你讲话的时候,总喜欢在你身体上蹭来蹭去。
其实我妈最不赞成我结交这样的女孩子,她说她现在蹭你,将来也会去蹭别人。整场电影,我都不知道演了些什么。倒是一号看得热泪盈眶,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这才知道电影演了一个负心人,他离开的时候,女人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送一号回宿舍的时候,她却没带钥匙,在楼下大叫三号的名字,让她把钥匙扔下来。
我下意识想逃,但已经晚了,三号从阳台上探出身来,怔怔看着站在一号身边的我。再然后,她扔下钥匙,又迅速缩了回去。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车子停在宿舍楼下,抽完三支烟后,给三号打了电话。我说:“你下来!你不下来,我不走。”三号就下来了,脸色凌然。
我再也不想装什么君子了,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拥紧她。三号像只被拔毛的鸟,吓得狠扇了我好几爪子。然后三号哭了,她说:“你怎么能这样?”我说:“我不喜欢她,你知道的。”三号继续哭,她说:“反正你不准招惹她。”她的肩膀瘦得只能盈盈一握,而她的每个毛孔都喷薄出青苗的香气,我觉得这便是爱情的味道。
Chapter4
妈说什么时候你把三号带回家来,我卤一盆子的猪蹄给你们吃。我没把这话告诉三号,我还是觉得卤猪蹄这三个字对一对浓情蜜意的青年来说,太煞风景了。那晚三号跟我说:“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好吗?”看着她一跳一跳淹没在黑暗的楼道里,我觉得她的话让我对生活有了盼头。我吹着口哨回了家。一夜兴奋难眠,半夜起来上厕所时,一脚踏在点燃的蚊香上。
这个倒霉的夏天,蚊子格外多。我去医院药房开了一盒烫伤膏,转身时,却看见三号的身影在转角一闪。我想都没想就追上去,然后看见三号停在走廊里和一个护士讲话。我躲在转角处,尽管隔着几米的距离,仍然清晰地听见护士对三号说:“这个药要记得吃,不然宫缩的时候会痛死。还有,流产手术后,三个月内不能行房。”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调出了自然的表情,迎着三号走过去,她转身看到我,一脸惊慌。我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单子,问:“这是什么?”她像被火舔了一下似的迅速缩手,不让我抢到,然后说:“没什么,我感冒了。”
Chapter5
妈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卤猪蹄,我粗暴地打断她说:“别卤了,猪肉那么贵!”我打电话给一号,问她出不出来看电影。一号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仍然说,好。然后一号出来了,这次穿得很严实,好象刻意遮着那对大胸,看上去,欲盖弥彰而已。我们看完电影之后,去了一家宾馆。我满心的愤怒,化成了蓬勃的力量。那晚一号幽幽地看着我,她说:“你能对我负责吗?”我说:“嗯。”
我与一号成了一对。三号没有来问我为什么,问了也许我会给她一个答案,但她没问。没有等到三号的质问,其实我挺失落的。我带一号回了家,没让妈卤猪蹄,因为猪肉那么贵。妈卤了鸡脚,一号仍然吃得兴高采烈。我和妈都很高兴,妈说,会吃的女人,就会生。
可是一号面临失业危机。听说公司要取消车载电台这个玩意儿,因为屡有乘客投诉,说司机和接线员在电台里打情骂俏。如果取消车载电台,接线台里的三个女孩子都将另谋去处。一号说要留下来也不是没办法,听说资料室要招人,机会还是很大的,因为二号早就决定回老家,竞争者只有一号和三号。
当一号冷不丁提到三号的名字,我的心脏还是莫明一紧,非常非常不舒服。两天后,我在电台里与三号吵了一架。她说:“东风路车流拥挤,走在这一段的师兄们最好绕道。”我说:“你晓得个屁!”三号回敬道:“408请你讲话文明一点。”我又说:“文明个屁!”
三号没有再回话,而我却一刻不停地在电台里骂了一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地骂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三号伤了我的心,它很痛。这一次,我和三号都收到了投诉。我无所谓,最多给个警告,扣点钱。三号就惨了,本来就有滚蛋的危险,一个投诉足以让她提前卷铺盖走人。三号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一号顺利去了资料室,戴个没有镜片的有框眼镜,立刻严肃正经起来,不再与司机们打情骂俏。
一年后,我和一号结了婚。一号迟迟没有怀上孩子。婚后两年,我们去了医院检查,医生看了检查结果没说什么,只说用心调养吧!我不甘心,趁一号上卫生间的时候,在走廊里抓着那个医生,硬要人家告诉我实话。那个医生说:“这个是以前做了流产手术没好好保养,比如术后即同房导致的严重炎症。”医生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号恰好就站在我们后面,我一转身,便看见她煞白的脸。
这时,我才知道,一号当年做流产手术,是三号全程陪同,包括前期检查,以及后期拿药及调养。所以那段时间三号没有时间赴我的约会,却又不能告诉我一号的秘密,哪怕在医院被我不小心撞见,她也一个字都不说,因为如果我不慎传出去,一号就没法做人了。
而我做了什么?我在一号刚刚做完手术后,就把她带去了宾馆。一号喜欢我,喜欢到连拒绝都不敢。其实在她赴约之前,三号拼命阻止,直到一号说:“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现在他选了我,你就认命吧!”一号怯怯地靠上来,试探着拉我的手,她说:“我是因为太爱你了。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是不是?”看着一号恐惧的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把她抱进怀里。
自从她嫁给我,就每天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把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给了我一个家,并且一心一意地想着给我生孩子,她有什么错?明明是我欠了她的。
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