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电影原创:dushetv)
Sir常刷电影、刷剧。
一天刷三四个小时是常事。
综艺看得最少,并不是逼格多高,是看明星扎堆做游戏,没什么吸引力。
尤其是今天,但凡选秀类节目,最终都会从“才艺比拼”滑向CP,撕X等套路。
比起那些嚣张的、高分贝的个性,荧幕罕见的,是一种既不偏激,也不深刻,娓娓道来的共性。
冷静、克制,删繁就简,就没有市场吗?
当然不是。
Sir今天就想跟你们聊聊它——
《儿行千里》
这是一档真正扎根大众的节目。
节目来自俗语——“儿行千里母担忧”,意思再直白不过,子女出门在外,父母总担心、忧虑。
看《儿行千里》,Sir的第一感觉是——它太近了。
它说的,就是我们。
有个女孩分享自己的故事。
她第一次上大学,父亲送她过去,因为去的比较匆忙,刚好赶上军训。
集合那天,父亲给她打电话,说我要走了,你好好学习,然后挂了电话。
当时女孩一直觉得升旗台那边有个人在看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父亲。他不舍得女儿,这种不舍是纠结的,既想看多两眼,又不想当面告别。
因为怕,怕自己会哭。
他一直站在那边
默默地看着我
不舍得我
Sir相信,你们一定有跟这个女孩相同经历。
大部分年轻人第一次离家,是读大学。
父母不放心,他们会送你到学校,给你收拾好床铺,买好生活必需品,然后一起用新饭卡在学校食堂吃一餐饭。
你可能会第一次发现父母的脆弱。
我们都学过朱自清的《背影》,讲的是他到北京去读书,父亲送他到火车站,还给他买了橘子。
卖橘子的地方在月台栅栏外,从车外过去要穿过铁道,还要爬上跳下。
父亲是个胖子,行动起来费劲,他说要去买些橘子给儿子车上吃。
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们第一次读《背影》,大多数是初中,不知道它好在哪里,泪点在哪。
但当你有了相同的生活经验,一种基于“真实创痛”的理解就产生了。
你突然间就懂了。
《儿行千里》第一期,有个主人公是是麻省理工的博士后——何江。
他是湖南宁乡人,农村孩子,本科就读中国科技大学,后来哈佛大学硕博连读,现在是麻省理工博士后。
他回忆第一次去美国读书的情景,就是《背影》。
父母很早就起来,送他到村里的汽车站。
快上车时,妈妈突然问他想不想吃菱角。
那时正是村里菱角成熟的季节,汽车站边上有一条水渠,里面长满菱角。
何江当时有点惊讶,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原来母亲是想到儿子小时候爱吃菱角,母亲当下就趟着水,踩着泥巴,从水渠里摘了一些菱角给他,让儿子车上吃。
何江有些眼眶泛红,“我当时在吃的时候,都不敢直接看我的妈妈。”
就像父亲买橘子的背影刻在朱自清心中,母亲涉水摘菱角的身影也永远留在何江的生命。
朱自清看着父亲蹒跚的背影,眼泪掉下来,又偷偷擦干,不敢让父亲看到。何江吃着母亲摘来的菱角,不敢和妈妈对视。
这是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内心排山倒海,表面不动声色。
而当我们有一天以父母的视角去经历这个故事,我们又会有了更琐碎的细节和难以言说的滋味。
说到这里,不难看出,《儿行千里》的第二个特点——静。
余光中的《乡愁》中有一句话,“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现在的“乡愁”是什么不好说,但“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却是铁定的事实。
随着城镇化的进程,中国很多家庭处于割裂状态。年轻人纷纷奔向北上广深一线城市,父辈则守着故乡那一抔黄土地。
地理上的割裂无法切断血浓于水的亲情。
而我们习惯用沉默来维系亲情。
有一个女生分享了自己故事。
她在外上学,有次手机没电关机了,回到寝室充上电,打开手机,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妈妈打给她,她打回去,妈妈说快吓死了,你怎么不回微信,手机还关机,从这以后,妈妈存了她所有室友的电话。
还有个男生,有次他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跟他说“我想你了”“我很爱你我希望你知道”。
他很惊讶,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父亲怎么突然这么说,他想,父亲可能是喝醉了。
父亲当时确实喝醉了。
不知道是时代变化,还是Sir感觉有误,现在提“无私的父爱母爱”,仿佛总会被视为老土、傻气,没毛病吧你。
相反,网络上父母皆祸害、控诉父母、埋怨原生家庭之类的帖子隔一阵子就霸屏朋友圈 。
Sir当然不否认有部分极端的父母。
但Sir更相信,如果世界只有一种无私的情感,那一定是亲情。
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出处未知。
一个残酷的真相是,除了父母至亲,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无保留的为你的成就而快乐。
《儿行千里》第二期,请来一位中国海油人孟文波,在远离陆地的深水钻井平台上工作,开采石油和天然气。
他也是农村孩子,父母都是农民,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但父母说,只要你愿意(上),我们砸锅卖铁也让你上。
他记得,读高中时,每月回家一次,母亲会给他下月生活费。
那段时间庄稼收成不好,生意也没赚钱,临去上学前,母亲掐着一把各种面额的、皱巴巴的钱进来,让儿子们报生活费。
钱显然不够,但这已经是父母的所有积蓄。
孟文波记得当哥哥弟弟们报完生活费后,母亲手里只剩下几块钱。
前面提到的青年才俊何江也一样。
他还有个弟弟。
当时,俩儿子先后上大学,为了凑够学费,年迈的父亲只能外出打工。
工作是竖电线杆子,一根二十块。
很累,但他累得无怨无悔。
得了尿毒症,不让妻子和儿子说,免得他们担心。
这些父母,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如此安静。
这种安静是如此后知后觉,甚至很多时候,他们温暖、滋养了你,你却一辈子蒙在鼓里。
试问,除了父母,谁会这样一切以你为先?
当然,Sir必须说,《儿行千里》绝不是贩卖苦情。
实际上,整个节目洋溢着温馨。
这就是它的第三个特征——净。
Sir越来越觉得,好的故事,不一定是大悲大喜,而是经历了大悲大喜后,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悲悯和平静。
这时候,所有的苦难,都化作一种不愠不恼的笑意。
《儿行千里》显示出这样的风貌。
《父亲》里面有一句歌词,“我是你的骄傲吗”,在节目中,我们欣慰地看到,孩子们最终都成了父母的骄傲。
何江,本科就拿下中国科技大学最高奖——郭沫若奖学金,现就职麻省理工,进行肝脏和癌症研究。
2016年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何江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和他同台的,有史蒂芬·斯皮尔伯格。
这是哈佛大学毕业生的最高荣誉,也是中国学生首次获此殊荣。
孟文波,目前已是中国海油的一名测试总监。
在十一年的工作生涯,他和他的团队获得了二十一项专利和奖项。
2014年,他带领团队成功测试我国首个深水自营大气田,将我国海洋石油工业带入超深水时代。
这个大气田储量超过一千亿立方米,可以保证一个城市几十年的用电量。
他们都出身微寒,却在父母的支持下取得成绩,这种成绩无关成功,而是让我们看到一种善意被播种后,刺穿一切苦难的力量。
就像第一期第二个嘉宾——来自陕西三代植树治沙的张立强家庭。
三代人30多年的坚守,完成治沙造林63万亩,控制流沙面积近100万亩。目前森林覆盖率达到40.6%,有效阻止了毛乌素沙漠南移和西扩,在毛乌素沙漠西南边缘筑起了“绿色长城”。
这样的成就,不逊任何大企业家、大科学家。
在Sir看来,《儿行千里》最大的优点在于传播了爱。
Sir知道“爱”在今天,可能已是一个被“污名化”的词。
仿佛提到爱,不是没完没了的煽情,就是声嘶力竭地呼唤,乃至于,成为一种招摇撞骗的手段。
所以你看,出轨、劈腿、互相指责,瞎带节奏,成为了今天大多数节目吸睛的惯常做法。
仿佛观众就是需要高刺激性喂养的一班庸徒,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这种对“爱”的极致反叛,其实是矫枉过正,是对观众感情的轻视。
再说得刻薄点吧,今天大多数综艺节目所标榜的“真实”,不过是另一种网络爆点的操作,表演愤怒,表演惶恐,表演迷茫,他们自以为这种“卖丑卖臭”就是和真实站在一边,却在狂欢中,消解了悲痛的价值。
事实证明,我们需要的戏剧化,不止是过山车式的尖叫刺激,而是那些真正能反映出我们普通人的挣扎与奋斗,失落与尊严,带有大众情感印记的作品。
再再刻薄点,如豆瓣网友@care 92 所说:
为毛要一直抄其他国家的综艺。 你们自己不是很牛掰的嘛,看看,这水准,这内容。只要你用心了,观众会买单的。
老百姓的面貌到底是怎样的,Sir以为,《儿行千里》为今天闹哄哄、重油重辣的综艺环境做了一个好示范——
生活充满波折,但我们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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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想找个人养的柳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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