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一段回忆,写生活,忆人生)
这天的火车上座率比较满,老丁已经是65岁的老人了,去看望远嫁的女儿,老丁本来闭着眼睛在打盹,车到了一个大站之后,下去了一些人,又上来了一些人,他也没注意,这太正常了。他可能需要坐十来个钟头,清晨瞌睡还没醒上的车,现在是早上8点钟,离目的地还远,不如打盹来得惬意。
“麻烦请让让。”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老丁睁眼一看,是名中年男子,他左手拎着一个行李袋,右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起来座位是在他里面那个,之前坐在那里的旅客在早两个站点下车了。
老丁也没在意,就将自己的臀部往外挪了挪,脚也稍微撇了撇,让他进去了。接下来他就继续打着盹儿,火车上面有人来、有人走,再正常不过,列车行进时那种晃动以及发出的持续而有规则的声响实在是太有助眠的作用了。
然后他是被人给推醒的,睁眼一看,是列车员前来查票。虽有点不满自己的瞌睡被吵醒,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他便从口袋里摸出票递给了一脸严肃的这位工作人员。
年轻的列车员看过之后便交还给了他,然后转向他旁边座位上清晨上来的这位男子。他的表情看起些拘束不安,显得有些紧张似地,这就引发了敏锐的列车员的警惕性,他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口里开始催促道:“请快点好吗,还有整整一车人等着查呢。”摸了一会儿之后,男子摸出了票递给了他。
本来以为他们这里就这样顺利通过了,没想到接下来列车员的声音就高了八度,严厉地对男子说:“你都早就成年了,可为什么会买张儿童票票。你这不是想蒙混过关吗?”
老丁扭头看向这个中年人,只见他脸已涨得通红,心里面也不禁有些不耻起来。直到这时候,中年男子把一直插在衣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对列车员说:“我今年40岁了,是个残疾人。去年在工厂打工的时候被机器给绞了,根据规定是可以享受半票优惠的待遇的,可是我的残疾证一直也没办下来,没办法就只能买了价格同样减半的儿童票。”
列车员一听就不乐意了,坚决要求他补票,理由男子无法出具残疾证,“我们这里的规定是只认残疾证,有,你就可以享受有关规定给予的优惠,没有,就得按正常的程序走。”
两个人僵持不下,闹了一会儿之后,列车员说再不补票,他就要请列车长出面来处理。老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在他看来,这名男子都已经用身体证明自己是残疾人了,还有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证明吗?
再说,残疾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代名词,人家自上车以来就一直在隐瞒这一点,现在倒好,他一口一声地高声嚷嚷着,一点也不通情理,更不要说注意什么人性化,如此硬梆梆地拿别人的痛处说事,在老丁看来,既迂腐,又无礼,没有同情心不说,还太过于重视制度与收益了。
“你是人吗?有证明这一点的证件吗,假如你有人证,那就证明你是,如果没有,那就不是人。”老丁笑着问列车员。
乘客们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鼓掌叫好起来。“您骂我也没用,我就只是个普通的列车员,上班就是按规章制度办事。这是我的工作流程赋予我的职责,要是我今天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自己就失职了。”列车员也不在意老丁的讽刺,不卑不亢依旧大声地说着。
周围的旅客窃窃私语着,大家都同情这名男子,可又无法说列车员做得不对,毕竟这也是他的工作。最后,是老丁出面给男子补的票,这个窘迫的男人买完这张票之后已经身无分文,也是由于太贫困,上车前才迫不得已买的儿童票。
“老哥哥,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虽说现在没钱,可是回家之后会想办法给您打过来的。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是残疾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年男子依然脸带羞赫地跟老丁说道。
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老丁说道:“兄弟,老哥知道你的难处。人生在世,哪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而已。别在意人家表面如何看待你,这些都改变不了事情内在的事实。真的永远假不了,假的永远真不了,没必要刻意向不能理解你的人解释。像这种不通情理的人,除非他自己亲身体会一下你的苦楚,可能一辈子也会认为他自己是坚持原则。”
老丁还是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只是为了多交一个朋友,至于钱嘛,他说没什么,就当是与他一起喝了酒。下车之始,他得知这个中年男人姓闻,是一个认为人只要心里没残疾就是正常人,身体上没有残疾证的残疾人。
人生那么长,世界那么大,在人世间这辆列车上,谁知道下一站上来的人身上都会带着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呢,老丁在老闻下车之后继续闭上眼打起瞌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