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碧薇,80后,云南昭通人。文学博士,北京大学艺术学博士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诗摇滚》《坐在对面的爱情》,散文集《华服》。在《南方周末》《汉诗》开设批评专栏。
无底洞的危险与风景——谈女性诗歌
杨碧薇
你是否听过这样的论断:女性诗歌有着敏锐的感受力,更加柔美细腻,情感也更饱满浓郁。对,这只是针对“女性诗歌”的众多看法里的一条,它却令我不适,甚至可以说是厌烦且警惕。
原因有三:其一,既有“女性诗歌”,那是否应该有相对应的概念,即“男性诗歌”?很抱歉,我们很少听到“男性诗歌”的说法。因为“男性诗歌”是“天经地义”的,不用刻意强调,而“女性诗歌”却是被关照的“弱势群体”,需要有“特殊政策”的照顾。那么,这是否暗含着对“女性诗歌”的歧视呢?其二,凭什么说女性诗歌就在感受力和情感上稍胜一筹,难道男性诗歌就不行吗?男性诗歌就必须壮阔雄奇,不能细腻柔婉吗?反言之,女性诗歌除了这几个优点,就没有别的特点了吗?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难道不是对男性/女性诗歌的双重的美学压迫吗?其三,这话是谁说的,他/她这么说的语境和参照系是什么,论点是建立在多少样本的基础上?进一步想,说话的人是否有其自身局限性,而语境和参照系是会变化的,样本亦在不断地生成过程中。
要说什么是热度,“女性”就是永恒的热度,有“女性”的地方不缺热度。所以,“女性诗歌”一直都很热闹。事实上,在新诗里,或者进一步说,在当代汉诗的范畴里,谈论“女性诗歌”是一个危险的无底洞。就像“后学”一样,许多话题都可以往“女性诗歌”的篓子里塞;当某个概念被过度使用时,其原意反易被遮蔽。所以,什么是女性诗歌?由女性创作的,就一定是女性诗歌吗?如果这些诗并不具备基本的性别启蒙意识,甚至是不自觉地臣服于男权的呢?而由男性创作的、有女性主义观念或倾向于此的诗歌,又该如何命名呢?再者,如果这些诗歌的作者是跨性别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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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此类的问题提醒我:人们创造概念,是为了对现象进行总结和提炼;但有时候,概念也会束缚我们对现象的认识,让我们的思维窄化、单一化。要辨析一个概念,必须有大量的文本作依据。而大量的文本,反而可能破坏你对这一概念的既有认知。当然,高明的读者需要这种“阅读的破坏”,所谓不破不立,没有破坏,就不会有更高层次的认知。
话说回来,在客观的视域里,“女性诗歌”这一现象是存在的。这是因为,在公共语境中,一些约定俗成有关女性的概念有继续存在的必要,更何况在世界上很多地方,女性尚未获得应有的权利。《诗歌风赏》《中国女诗人诗选》都是优秀的女诗人诗歌读本,向我们呈现了女性诗歌的一个侧面,即女诗人的创作已进入丰富、驳杂、多元的阶段。若没有女诗人的创作,“当代汉诗”将失去半壁风景。而在个人语境中,我拒绝“女性诗歌应该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诗歌是女性诗歌”这样的思维定势,避免让它们干扰我的判断。在我看来,诗人就是诗人,诗人完全可以在写作中解放自己的身份,不必拘泥于任何一种角色,正如索德格朗(Edith Irene S:odergran)所言:“你寻找一位女人,却找到一个灵魂。”
至于在阅读与研究里,我们更是已经被太多大而无当的概念所局限了,是时候重提“回到作者、回到文本”了,这既是对作者及其文本的尊重,也是最基本的文学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