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峥华
坦白讲,看了阎连科老师的《速求共眠》,我像阎老师一样,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写作的无意义。对阎老师如此,对我们,也一样如此。
没有意义却还要写作,正如人活着不能不吃饭;而写作,从本质上说,是作家要喂食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喂食读者的需要。
基于这样的认识和坚持,阎老师还是咬咬牙继续写作,在停寂多年后,推出了这一部他自认是以非虚构故事写就的虚构作品《速求共眠》。
作品2017年首次发表于《收获》杂志,单行本于2018年3月由台湾印刻文学出版。
▲阎连科
这让我想起2014年的北京,人民大学的食堂里,深夜,满满一桌人,阎连科老师位居中间,四周是日本韩国西班牙各国人等,乍一看,以为到联合国开会。
那一晚,我是跟随印刻大佬初安民先生赴的宴,席间有作家梁鸿、诗人及翻译家陈迈平……那次,没提到《速求共眠》。
大陆的单行本是2019年1月由理想国推出,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
这中间,按小说中名为“阎连科”这位作家的最初设想,小说中的作品成功落地,由现实中的阎连科本人改编成电影。
电影导演不是顾长卫,演员不是蒋方舟,而由年轻导演吕乐执导,沈佳妮、李易祥、田雨等主演,于2018年6月18日在上海电影节首次上映。
▲电影《速求共眠》剧照
这也提醒我粗粗回想并扫描一下2018年的电影票房,似乎电影《速求共眠》并没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么,小说开篇主人翁“阎连科”激动得半夜披衣起身在窗前眺望,企图一夜成名并暴成名利的梦想最终还是没有成真,从这一点看,这本作品分明是虚构小说。
这里简单概括一下小说的内容:一个被名利裹挟的作家“阎连科”,一段写实名利场的非虚构,一场场非爱非情的回忆和记述,一桩桩情节与事件的肯定与否定,一种又一种声音的交叉和叠加,一笔又一笔纪实与虚构的互动与互成。
书的内容,所蕴含的寓意,一如阎连科式的狠、准、冷,将生活本质的残酷、无奈、挣扎、妥协,以及背后中国底层人情社会的温情脉脉、超越法理的仁义道德、不合常规的畸情爱恋……理所当然地融合到一起。
纪实?虚构?荒诞?冷幽默?多路交叉结构和张驰的叙述,在阎式笔触中延展推进,直至落幕。
有评论说,《速求共眠》是阎连科作品中有着最不一样也最颠覆想象的阅读感受。它以一部电影创作的行为艺术作为开端,讲述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主角们各执立场各有诉求,而剧作家又如何从中去无存菁,重新构思以完成剧本的种种过程。
这当中,真实与虚假,真相与谎言,真道理与伪命题,由集作家、编剧与导演一身的书中人物“阎连科”铺陈演绎并令读者置身于其中,一同与之悲喜交织。
然而,于著名作家阎连科而言,创作至今,突破才是写作的第一要义,或是说,第一真谛。因为一个已攀上了无数高峰的人,如果不能向极限发起挑战,那么他的写作确实已经毫无意义了。
阎连科说,他见过两次史铁生。第一次是在他家,史铁生笑着对阎连科说:“连科,我以为世界文学的高峰已经过去了。二十世纪的文学就是从抛物线的顶点向下滑。”
第二次是在别人家,阎连科抬他的轮椅上台阶,上去后史铁生拉起阎连科的手,很重很重地握了握:“少写点!”
史铁生的话肯定不是随便说说,他对阎连科的期许,肯定更大更高。
而这个话,则深深影响了阎连科。是的,对文学,还有什么比史铁生说的“少写点!”更意味深长呢?!
想一想,今天的现实富得像是一个矿,而小说的内容却穷得只有几粒鹅卵石。当小说无趣到人们在茶余饭后都想不起来它的存在时,那是真的没有意义了。
阎连科自省自己到了一个写作的焦虑期和挣扎期。不求痛快和畅游,只求能让人换口气。
而《速求共眠》就是他的一次尝试换气、缓气的小呼吸。
为此,我在通读了小说之后,印象并不停留在小说的精神内核,而在于作家一个写作方式的改变转换和革新。
相比于阎老师之前的作品,这一部在形式上无疑是有新的变化的。但这种从非虚构到虚构之间的真作假时假亦真的写法,并非是新鲜的,或是耳目一新的,在他之前的很多祖祖辈辈的创作上都是有迹可循的。
▲图书《速求共眠》
如果花费大的力气去做形式的创新,以求一种自我之“变”,则大可不必。
它似乎跟纯文学无关,跟文学的抛物线无关,也跟史铁生的“少写点”无关,更跟作家直指社会现实的历史承担无关,最主要的,它甚至跟人性中温暖彼此的“速求共眠”无关。
阎老师说,缓口气,换口气,要么重新开始,要么就此谢幕。总之,他为此做好了准备。
那,我们唯有祝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