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终极目的的不同,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
——鲁迅
汉奸,背叛自己国家和民族的人,历来被人民深恶痛绝,是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
近代中国头号大汉奸无疑非汪精卫莫属,在汪精卫身边还有一个死忠,他自始至终都是汪精卫的铁杆粉丝。
这个甘愿追随汪精卫做卖国贼的人就是陈公博。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汉奸,陈公博也不例外。他曾是一心报效国家的革命青年,是“中共一大”的13名代表之一,曾参与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创建工作。
当初参加“中共一大”的13名代表,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因为参加革命的终极目的不同,有些人在前进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掉队了,叛变了,如陈公博等人;有些人却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坚持到了最后,如毛泽东、董必武,成为新中国的开国元勋。
由此可知,坚持有多难,多难!
那么,陈公博是如何从“中共一大”代表蜕化为人人唾骂的卖国贼呢?
这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图 | 陈公博
一陈公博,广东南海人,出身官宦家庭,父亲陈志美曾官至广西提督。
因为陈公博是父亲60岁才生的晚生子,所以父亲对他很是宠爱和放纵。陈公博从小就喜欢读书,除了四书五经外,尤其爱看旧题小说,禁书也爱看。
陈志美主张小孩子什么书都要看一看,翻一翻,,所以对陈公博看《金瓶梅》、《品花宝鉴》之类的禁书,也都视而不见。
这就使陈公博养成了放荡不羁的性格,以后他长大成人,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却仍是风流史不断,曾被一些报纸大肆宣扬。
1917年,25岁的陈公博从广州法政专门学校毕业,进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就读。当时北大校长是蔡元培, 校风纯正,名师荟萃。
在学校里,陈公博接受了各种新思想和新思潮的影响。
1920年,陈公博从北大毕业后,回到广州,在母校广州法政学校任教。工作之余,他和几位朋友一起办了《广东群报》宣传各种新思想,也就在这时,他接受了社会主义学说,开始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
在办报期间,陈公博结识了被聘为广东教育委员会委员长的陈独秀,并和陈独秀、谭平山一起组建了共产党广州支部。
1921年7月,陈公博作为广州代表,参加在上海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
在这个会议上,陈公博的表现就别具一格,他是唯一一位携带妻子参会的代表,并且,他还是唯一一位中途退出的代表。
“一大”开了几天,后期转移至浙江嘉兴南湖上的最后一次会议,陈公博没有参加。
在会议召开期间,陈公博萌生了退意。据他后来说,因为在会议上和张国焘对党员能否到政府里做议员或做官等问题,出现分歧争论,使他极不满张国焘,进而对党的策略和目标也产生了怀疑。
虽然,陈公博在报纸上宣传共产主义热火朝天,但落实到实际行动上,他的热情却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一大”过后,陈公博就和党组织渐行渐远。
1922年6月,陈炯明叛变革命,陈公博竟发表文章支持陈炯明,遭到党中央严厉批评。陈公博倒也干脆,索性公开宣布与党决裂。
这是陈公博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不久,陈公博就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在美国读书期间,陈公博接触到了美国的底层社会,觉得英美的资本主义制度也有很多问题,不适合中国,而在此之前,马克思主义他已经放弃了。
那什么才能救中国呢?陈公博经过一番研究,觉得只有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才能解救中国。
1925年,陈公博学成归国,作为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硕士文凭的“海归”,自然引起了广东国民党党政要人的注意。
已经认同“三民主义”的陈公博,接受了故友廖仲恺的邀请,加入了国民党,不久,就担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的书记、广东大学的校长。
这是陈公博人生路上的第二次重大转折。
1926年1月,在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34岁的陈公博当选为国民党执行委员,进入国民政府的核心权力层,可谓风光无限。
陈公博官运亨通的背后,有时任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的精心提携。
汪精卫除了政治家的身份外,他写文章也很厉害,曾有人评价汪精卫的文章和梁启超的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妙。
出身大家,饱读史书和小说的陈公博写起文章来,也是头头是道。1919年,还在北大读书的陈公博曾写过一篇《督军问题》的文章,写得很有气势,有理有据,当时就引起了汪精卫的注意。
同是文人出身的汪精卫对陈公博的才华赞叹不已,于是,对这个青年才俊是一路提拔,希望把他拉到自己麾下。
陈公博对这位风度翩翩又看似谦和的汪主席,自然也心生感激。
北伐后期,在蒋介石和汪精卫的权力争斗中,陈公博和汪精卫愈走愈近
1927年4月,“宁汉分裂”时,陈公博毅然追随汪精卫到武汉,拥戴汪精卫成为武汉政府的首脑,陈公博用实际行动宣示了他是汪精卫的人。
不久,“宁汉合流”后,汪精卫在与蒋介石的明争暗斗中,败下阵来,9月16日通电下野,12月16日又发表引退政界的声明。
在这中间的争斗中,陈公博一直跟随汪精卫鞍前马后地奔走,联络人员、出谋划策,与汪精卫共进退。
然而,12月初,当汪精卫提出要远走法国躲避时,陈公博却提出相反的意见:
“我总是不明白汪先生遇事便出国,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先生本可不必出国,却走了……我与汪先生想法不同。合则留,不合则去,虽然有古君子之风,但我认为国民对国家都有一份责任。我的处事原则是,合则留,不合则打,打不过才走。我知道留在上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我要留在上海做一名斗士。我手下没有兵,但我手中有笔,有一批朋友,我要同蒋介石展开理论上的战斗。”
陈公博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汪精卫十分感动。
但是,汪精卫最终架不住桂系白崇禧的武力相逼及蒋介石的“好意”劝说,还是登上去法国的轮船。
图 | 汪精卫
陈公博也的确如他承诺的那样,留在上海,为汪精卫继续摇旗呐喊。他和朋友一起创办了《革命评论》周刊,一度与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展开笔战,闹得国民党内部天翻地覆,人心动荡。
陈公博不仅仅停留在笔战上,他还利用群众的反蒋情绪,伙同一部分人成立国民党改组派,拥戴汪精卫为改组派领袖。“改组派”的声势一度闹得很大,除在上海设立“改组派总部”外,还在全国多个省市及海外都设立了支部。
但有意思的是,汪精卫不认同这个“改组派”领袖,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全党的领袖。于是,陈公博成为了实际的“改组派”领袖。
这些反蒋行动终于惹恼了蒋介石。1929年3月15日,蒋介石主持的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陈公博被永远开除党籍。
最终,“打不过”的陈公博也步其主子的后尘,远走法国。
在后来的军阀混战中,随着国内“倒蒋”的浪潮高涨,汪精卫和陈公博又回到国内伺机而动,继续举起“反蒋”的大旗。
这场蒋、汪的权力争斗,直搅得天翻地覆、战乱不止。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双方才暂时消停下来。
这时中国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由内斗转向应对外敌入侵上。中华民族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图 | 汪精卫
三1932年1月,汪精卫带领一班人马来到南京,正式与蒋介石合作。汪精卫被任命为行政院院长兼外交部长,陈公博被任命为实业部长、中央民众训练部长。
抗战初期,陈公博和汪精卫的态度都是主张抗日的。汪精卫上台不久,上海就爆发了“一二八事变”,十九路军官兵在上海及全国人民支持下,英勇抗战。
汪精卫表态积极应对抗战,曾称中国政府“决非威武所能屈,决不以尺土寸地授人”。
陈公博在一次与蒋、汪的谈话中,因蒋介石说了很多埋怨十九路军的话,陈公博还为十九路军说情,说“十九路军是不得不战,而且上海之战是政治之战,而非军事之战”。
然而,随着战争推进,中国在战场上的节节失利,陈公博产生了悲观心态。
1933年4月,陈公博奉汪精卫之命,北上慰劳长城抗战中的官兵并了解战况。谁知,等他到达北平时,长城抗战已失败,面对溃败的官兵,低落的士气,陈公博对中国能否战胜日军产生了怀疑。
汪精卫的态度也在长城抗战之后,由主战转向“主和”。此后,在汪精卫主持下,签订了一系列屈辱条约《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等,惹来各界的批评和指责。
陈公博很为汪精卫鸣不平,他认为汪精卫作为外交部长签订的一系列卖国条约,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而蒋介石作为幕后操作者却躲起来,落得个轻松自在。
陈公博力劝汪精卫辞职:“我想说今日与其说是卖国,不如是送国……又何必你汪精卫送国呢?”陈公博也觉得签订那些条约实在是屈辱得很。
但汪精卫却辩解说:“他们送国是没有限度的,我汪精卫送国是有限度的。”此番争论没有结果。
“西安事变”后,中国进入全面抗战时期,蒋介石被迫停止内战,实行联共抗日。汪精卫迫于形势,也发表了些抗日的言论,但他骨子里的悲观情绪并没有发生改变。
1937年的淞沪抗战爆发后,汪精卫经常和周佛海、陶希圣等人秘密策划如何和日本媾和。陈公博虽然对抗战持悲观态度,但在此期间,并没有参与汪精卫与日本的和谈行动。
1938年11月初,汪精卫召陈公博自成都到陪都重庆,告诉他说,准备离开重庆,直接与日本“言和”。
陈公博闻讯大吃一惊,极力反对汪精卫单独和日本“言和”,更反对汪精卫离开重庆。两人从上午辩论到中午,吃过午饭后,继续辩论至晚上,谁也说服不了谁,无果而终。
图 | 汪精卫
到了12月初,陈公博第二次被汪精卫从成都召至重庆,告知对日和谈已成定局,初步确定了几个原则:
“一,承认满洲国;二,内蒙共同防共;三,华北经济合作;四,取消租界和领事裁判权;五,互相不赔款。中国如答应,则日本于两年内撤兵。”
陈公博表示,对于前三条都不能答应,也不同意汪精卫离开重庆。他说:“我的大原则是‘党不可分,国必统一’,党的分裂痛苦,我已受够了,我们要救国才组织党,今党不断分裂,救国更何从谈起。”
汪精卫却强调:“中国的国力已不能再战了,假如敌人再攻重庆,我们便要亡国”。他们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汪精卫老婆陈璧君在旁边着急,说了句“你就做你蒋介石的官去。”
这句话深深地击中了陈公博,是呀,若是汪精卫走了,他还在这混个什么劲呢,仕途堪忧啊!谁不知道他是汪精卫的人!
12月18日,汪精卫带着老婆陈璧君及一帮亲信离开重庆,经昆明逃往越南河内。
29日,汪精卫发表臭名昭著的“艳电”,公开叛国投敌,从此在叛国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对于汪精卫投日,陈公博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在汪精卫叛逃后,也跟随到河内,随后又到香港,以老母亲需奉养为由,长期滞留香港,不参与汪精卫和日本的和谈。
另一方面,对于汪精卫屡次召他前去商议,他也没拒绝,只不过商谈后,再返回香港,对于汪氏和日本和谈的有些内容,他也曾激烈反对过,并劝汪精卫不要接受,但对于一个已经彻底疯狂的政客是没有用的。
然而,陈公博始终下不了决心脱离汪精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和汉奸始终纠缠不清的人,他落水做贼也只是早晚的事。
1939年5月,汪精卫从河内逃到上海,不久,就主动向日方提出去东京商谈“组府”问题。
陈公博得知此讯时,急忙发电阻止:“先生如此,何以面国人”?
汪精卫却复电指责陈公博不跟随自己行动,一心只考虑个人名誉地位,使陈公博无言以对。
图 | 陈公博摄于于居庸关
四1939年12月26日,汪精卫召集干部开会通过与日本和谈的全部条约和协定,但陈公博却不愿签字,并于28日再次离开上海,返回香港。
到了1940年1月,汪精卫的亲信高宗武、陶希圣突然叛汪,逃至香港,并在香港《大公报》上发文,表示脱离汪精卫集团,并公布汪氏与日本签订的密约,激起轩然大波。
高、陶二人曾是汪精卫和日本和谈的马前卒,前期表现积极。但是这二人在最后时刻的幡然醒悟,还没能引起陈公博的警觉,反倒促使他快速彻底的倒向汪精卫。
高、陶二人的叛逃,对汪精卫集团是个不小的打击,此时,正是组建伪政府的关键时期,汪精卫深感人才奇缺,想起了陈公博,就派陈璧君到香港劝陈公博出山。
到了香港的陈璧君一见面,就历数陈公博以往与汪精卫共进退的“光辉”历史,强调现在是汪精卫最困难时期,说“若再搞不通,汪先生就只有自杀了”。
陈公博觉得很对不起汪精卫,表态“决不负汪先生,特别是汪先生有困难的时候,更应该挺身而出……士为知己者死,我一定跟随汪先生走。”
陈璧君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忠臣,你一定会出山的。
3月11日,陈公博随陈璧君飞抵上海,正式加入汪精卫的伪政府,从此死心塌地的做起汉奸来,再也不回头。
当个人情义与国家民族大义有冲突时,个人该如何抉择呢?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从。”饱读经书子集的陈公博,却没能选对明主,在明知主子走错路时,仍不知迷途知返,终铸成大错。
这是陈公博人生路上的第三次重大转向,只是这一次,他走得太远,错得太离谱了。
随后,陈公博被任命为伪“立法院院长”,10月,在伪上海市长傅筱庵被军统收买的仆人暗杀后,又接替伪上海市市长一职。
这以后,陈公博参与和筹划了汪伪政府的每一项重大决策,成为汪伪政府的二号人物,与周佛海、褚民谊并称汪精卫的“三驾马车”。
这时的陈公博,已忘了他当初也曾是要改变旧中国的热血青年,也曾是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豪情男儿。
也许,人生的道路曲折又悠长,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
图 | 陈公博面见日本军官
终究,背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1944年11月,头号大汉奸汪精卫在日本名古屋一命呜呼,陈公博这位“二号”人物,自然就升职为一号人物。他接替汪精卫成为伪国民政府代主席。
“代主席”的“代”字是陈公博主动要求加上的,可能他自己觉得做这个主席,也不怎么踏实。
随着抗战形势的逆转,他的靠山——日本主子,早已没有昔日的骄横霸气,已显现出日薄西山的颓废之色来。汪伪政府内部也已人心惶惶,各自都在寻找退路。
陈公博也不例外,也在寻找机会和蒋介石联络,但是被狡猾的周佛海抢了先,蒋介石政府已对他没什么兴趣。
终于,陈公博在惴惴不安中,等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1945年8月25日,自知罪孽深重的陈公博带着妻子及一帮亲信逃亡日本。原本想着可以在日本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但他没料到的是,此刻日本政府也保护不了他。
毕竟日本自己的战犯还要接受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
中国政府向日本提出引渡陈公博,陈公博慌了神,日方也没有办法。可笑的是,日本报上竟登出了陈公博自杀的假新闻,想以此蒙混过关。
但是,中国政府态度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10月3日,陈公博等人被押送回国受审。在监狱里关押期间,文人出身的陈公博还忘不了写文章,他写了长达3万字的《八年来的回顾》,回忆了自己自1937年以来的经历,为自己的投日行为辩护。
1946年4月5日,苏州高等法院公审陈公博,法官历数了陈公博十大罪状,陈公博一一进行辩解。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一周后,法庭宣判,陈公博以通谋敌国罪成立,处以死刑。
得知死刑判决后,陈公博还算平静。
6月3日,被执行死刑前,陈公博给家属写了封遗书,还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但是没写完,觉得多此一举,放下笔不写了。
陈公博还要求去和隔壁的陈璧君告别,并送一把小茶壶给陈璧君:“夫人,我先走一步,随汪先生去了。牢中别无长物,这把小茶壶送给你,权做纪念吧。”
陈璧君闻言大哭。
陈公博临行前,还叮嘱法警:“麻烦待会打好一点,不要太破相。”
随后,执行法警一枪将其毙命。
纵观陈公博的一生,从中国一大代表到国民党高官,再到投日的汉奸直至沦为阶下囚被处决,可谓复杂多变,令人不胜唏嘘!
究其原因,除了他误判抗战形势,低估中国军民抗战的韧性和耐力外,根本原因是他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辨不清是非,屈服于个人感情及自己的那点私欲。
文 | 南国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