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兄弟叔侄,都是靠祖荫做官,品级的确不高,俸禄也不会很多。但是贾府的经济,并不是靠赦政兄弟的俸禄。贾琏算账,只说“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贾珍收地租也说“不和你们要,找谁去!”都没有把俸禄算在收入之中。
也是从这里可以看出,贾府的庞大开支,主要是靠房租、地税、地租收入,而不像《知否》里写的,动不动就有几处“铺子”,连姑娘出嫁也能有商铺做赔嫁。《红楼梦》里只有薛家经营商业罢了。
秦可卿死后托梦,建议王熙凤“多置田庄房舍地亩”,显然贾府近些年没有买进房产地产,至少是没有大量购买。那么,收入来源的房舍地亩,就是前辈所购置的了。
贾家的前辈,最大的就是宁荣两位国公。国公是爵位,不是官职,不能推断他们有多少俸禄收入。但是他们的收入中,俸禄也不会是全部,甚至不会是大头。第十五回写王熙凤收了净虚老尼做中介的三千两贿赂,第六十回写“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第八十回写贾赦“老爷曾收着他五千两银子”。如果官场得意,这些贿赂才是主要收入来源。
现在呢,贾府已经走上了败落之路,贾赦收了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就不得不把女儿准折;粤东的官儿也只肯送些稀罕却并非昂贵的茯苓霜;王熙凤那三千两更有无穷后患。支撑贾府豪奢生活的,还是祖先置下的田亩房舍。因为家底厚,虽然寅吃卯粮,但还能维持表面的繁华。
至于尤氏家呢,原来也阔过的。虽然不如宁荣二府,但是据尤老娘说:“我们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是从尤老爹(尤老娘的丈夫,《红楼梦》里没有直接提到他,我只好杜撰了这个称呼)去世之后,才家道中落、家计艰难起来。
尤老爹逝世,官场中后继无人,当然没有那些灰色收入了。难道房产地产也一点没留下?怎么弄得尤老娘只能靠女儿卖淫来度日了?
这就涉及到中国古代的继承制度了:在那样的宗法社会,宗亲,比遗孀和女儿更有继承权。
《醒世姻缘传》里就写了这样的情节:晁乡宦与儿子相继逝世,各种远近的晁家亲属上门来打抢、“分绝户财”,要把晁夫人“一条棍撵得他离门离户”。清官徐大尹仗义相助,理论依据却是“既有怀孕的妾,焉知不生儿子”,言下之意,如果没有儿子,那晁家亲属瓜分遗产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尤老娘嫁给尤老爹是二娘,两个女儿是她带过来的。一直跟着女儿生活,显然她并没有儿子。尤老爹前妻所生的女儿是贾珍夫人尤氏。出了阁的女儿更加没有继承权。这样一来,尤老爹的遗产,就可能被尤家的堂房亲族合法占有,尤老娘反倒没有理由继承了。
当然,也不可能让尤老娘净身出户,毕竟还有贾珍这样显赫的女婿,做得太难看了彼此都不便。衣裳首饰、家俱用品、自住的房子,总还给尤老娘留了一些的。但是房产田产,这些可以衍生财富的财产,多半是被尤家的宗亲们瓜分一空了。
邢岫烟家穷得贷房居住,还给岫烟配置了一名小丫鬟。尤二姐尤三姐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哪里像是官家小姐?只有经历了“被剥夺财产”的重大变故,尤家的贫穷才能解释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