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吾提.阿塔吾拉的小屋就在那片胡杨林里。17岁那年,阿吾提背着自己心爱的都他来到了这里,老阿塔吾拉留给他的就是小屋里用胡杨树枝搭造的炕上的被褥,一口生铁锅。那条跟随父亲多年的黄狗追随着老阿塔吾拉的脚步走了两公里,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阿吾提的小屋。
没有人知道老阿塔吾拉守护这片胡杨林多少年,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年他被县林业站派来时,胡杨树的叶子刚开始发黄。如今他已经老了,稀疏的胡子就像干枯的芦苇,县林业站尊重他的意见,又派来了他的儿子——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呢。
一晃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阿吾提对老阿达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如今自己的胡子也已经没那么黑了,快和胡杨树皮的颜色差不多了。
这片胡杨林就是阿吾提生活的全部。他熟悉它们就像熟悉他的狗一样。每棵树都有它们不同的样子,不同的性格。从远处的卡拉喀什河边一直延伸到沙漠里面。胡杨树是根生植物,每年开春,当树枝开始发绿的时候,他会在沙包周围小心翼翼地寻找,寻找每一个小树的芽尖,周围插上树枝,生怕冒失的狗踩断它们。白天,他的狗陪着他在这片胡杨林里巡视,就像国王检阅他的臣民。在他看来,更像是走到了他的朋友们中间。有时候,他会在一棵树旁驻足好久,好像要记住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阿吾提不爱说话,也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心里想得啥?胡杨树知道,还有他的狗知道。
沙漠里的胡杨树千姿百态,有的像凤凰展翅,有的像仙鹤起舞,有的像猛虎扑食,有的如骆驼踏浪。春夏时节,胡杨林是一片片葱绿,巨大的深根把沙漠深处的水分输送给昂首向天的枝叶,郁郁葱葱。一到深秋,胡杨林就是金色的世界,成熟稳重中的灿烂辉煌。
沙漠里面是十分干燥的,降水量极少,偶尔下场雨,胡杨树下就会生长出蘑菇花来。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蘑菇花,只有在千年胡杨树下才能生长,只有沙漠里面下雨的时候才能生出来。一簇簇、一窝窝,蘑菇的花瓣呈黑褐色,鲜美无比。阿吾提还知道哪棵树肚子里包着水,沙漠地下是有水的,由于含碱量高,人不能饮用,但胡杨树肚子里的水却可以喝,甘美中带着胡杨树淡淡的沁香。胡杨树干上还会有树碱,那是沙漠地区人们做黄面拉条子的最好配料,用胡杨碱配料做出的拉面,柔韧中带有爽滑,口感极佳。
每当夜晚,阿吾提还会弹起他的都他尔,对着茫茫大漠苍穹,对着他的胡杨树,对着他的狗儿唱歌:
南边山上的风吹过来了,
河里的水流过来了,
胡杨树的叶子绿起来了。
风把阿依夏木的花裙子掀起来了,
阿依夏木的脸红了,
我的心儿跳起来了……
风把阿吾提的歌声送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送到卡拉喀什河的对岸,送到沙漠的那边。
人们相信,风把阿吾提的歌声,也一定能送到他的阿依夏木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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