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微信十周年在张小龙的演讲里落下帷幕。总设计师张小龙描述了微信下个十年的伟大蓝图:未来用户只需要一个微信ID,就可以承载链接一切的职责。当看客在为这个天才构想击节叫好时,并不知道,这个ID很可能并不为你自己掌控。
距离广州千里之外的天津滨海法院,一起两年前的诉讼案,至今悬而未决。两年前,腾讯起诉抖音多闪,主张自己拥有用户头像昵称的权益。天津法院迅速支持了腾讯主张,发布禁令要求抖音多闪删除用户自己的头像昵称,却在过去两年里迟迟没有给出最终判决。
这件事情的荒诞之处在于:一家企业利用法院禁令阻滞了一个新产品的发展,直到这个产品走向失败。原告的目的已经达成,法院却还没有给出判决,原告最初的主张到底是否正确。
回顾腾讯诉多闪案,资本、司法、垄断、创新被交织在一起,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时间拉回到2019年1月15日这一天,抖音推出社交产品多闪。视社交为禁脔的腾讯立刻出动了雷霆手段。多闪还在发布会阶段就遭到了腾讯的强力封杀,所有下载链接都被封禁。5天后,腾讯单方面停止新用户使用微信账户登陆抖音。
2月,腾讯一纸诉状将抖音和多闪告上天津滨海法院,要求抖音多闪“立即删除”用户授权后的头像、昵称。
在腾讯提交给法院的文书里,它这样说道:
微信和QQ产品平台上产生和积累了大量的用户头像、昵称、地区、好友关系等相关数据,上述数据是腾讯公司微信/QQ等产品开展经营活动,进行商业竞争的重要核心资源。腾讯公司对此依法享有合法权益。
用户在微信创建了头像昵称,并主动授权给抖音,在抖音创建了个人账号。当用户再把自己抖音账号的头像昵称授权给多闪时,腾讯站出来表示反对,主张自己拥有这些头像昵称的权益。
这就好比,用户在服装店A买了一件衣服,穿着这身衣服去了服装店B,当用户再通过服装店B去往服装店C的时候,A跳出来说:不行,这衣服是我的,用户穿去C店需要我同意。
但就是这样一个荒谬的主张获得了法院的支持。
3月20日,在腾讯提交诉状不到一个月后,天津滨海法院就正式下达禁令裁定书,支持了深圳腾讯公司主张的用户昵称、头像权益归属腾讯,并要求“停止在多闪中使用来源于微信/QQ开放平台的微信/QQ用户头像、昵称“。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案子里,腾讯为了在天津滨海法院起诉,专门出具联合声明腾讯数码(天津)公司、深圳腾讯计算机公司、腾讯科技公司,三方为微信、QQ的联合运营主体。众所周知,QQ在深圳,微信在广州,腾讯的天津分公司如何参与QQ和微信的运营不得而知,这背后腾讯有什么特殊的考量更是无从知晓。
不过一个值得参考的细节是,在滨海法院禁令下达一年后,腾讯在滨海区注册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即天津腾讯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2亿人民币。
(腾讯在天津注册新公司的工商资料)
2019年5月,滨海法院下发禁令后,抖音发布声明表示不认同腾讯主张,但需要执行法院禁令,提示用户更换头像昵称,否则将无法给用户提供服务。
再往后,这个案子就再没有传出过声音。据说,这案子至今仍然没有判决。
第三方数据监测机构questmobile显示,截至2021年1月7日,多闪日活用户数为70多万。相与高峰期近1000万的活跃用户数相去甚远。
禁令执行长达2年,几乎等同于实际判决。在多闪几近死亡之后,腾讯狙击抖音多闪的目的已经达成,是否判决对腾讯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有时候,历史看上去就是这样荒谬。如同,大泽乡军官的暴虐引发了颠覆大秦的陈胜吴广起义。2019年一个天津基层法院一纸禁令彻底改变了中国互联网行业的未来。自此之后,腾讯这样互联网巨头们的垄断行为有了司法背书。
腾讯们享有用户头像昵称权益的背后,意味着即便用户本人同意分享数据,也得看腾讯的脸色。开放走向终结,用户数据成为私产,顺我者开放共生,逆我者侵犯用户隐私。
张小龙说,每天有10.9亿用户打开微信,3.3亿用户进行了视频通话;有7.8亿用户进入朋友圈,1.2亿用户发表朋友圈,其中照片6.7亿张,短视频1亿条;有3.6亿用户读公众号文章,4亿用户使用小程序。微信已经成为全民应用,所有用户的数据都归腾讯所有,腾讯会成为整个互联网的实际统治者。
依据滨海法院的禁令,任何接入微信开放平台的app,无法成为一个新的开放平台去为更多用户、机构提供链接服务。去中心化地百花齐放是不可能的,微信成为唯一节点,所有新平台只能选择接入微信成为他的数据附庸,或者试试能不能靠自己趟出一条道来。
作为过去十年中国互联网行业最伟大的产品(没有之一)的总设计师,张小龙说自己是“上帝选中的人”,或许并不过分。
但这真的是他所构想的微信吗?这是他所构想的中国移动互联网吗?
附录:腾讯多闪天津滨海案时间线
2019年
1月15日,抖音宣布推出视频社交产品多闪,产品发布会开始不到十分钟,多闪官网在微信内被禁,下载、分享二维码被封。
1月21日,多闪正式上架应用商店,24小时下载量突破100万。
1月22日,腾讯单方面停止新用户使用微信账户登陆抖音。
2月,腾讯公司在天津滨海法院起诉多闪,同时申请行为禁令,要求“立即删除”用户授权后的头像、昵称。
3月11日,腾讯应用宝无法搜索到多闪。
3月19日下午,多闪发送弹窗,称应腾讯公司强烈要求,建议用户修改昵称和头像,引发关注。
3月19日晚,腾讯回应,称确实提起诉讼,系抖音擅自将微信/QQ账号授权登录服务提供给多闪使用。
3月19日晚10点,多闪回应,称产品一上线即被微信封杀,从未从微信获取数据。用户头像、昵称均系用户授权后来源于抖音。
3月20日上午,抖音总裁张楠发布微头条:腾讯要求我删除自己产品上我自己的头像和昵称。
3月20日下午,法院发布裁定,认为本案重点并非关系链获取而是头像、昵称权益归属,支持腾讯用户的头像、昵称属于腾讯核心资产的主张。
3月21日上午,多闪发布声明,重申多闪用户的昵称头像均经过用户授权,认为头像、昵称权益理应归属用户。并表示,将提起复议。
5月16日,抖音发布声明不认同腾讯的主张,但必须要执行法院禁令,建议通过微信/QQ注册,且头像昵称与微信/QQ一致的用户尽快更新头像/昵称。
5月17日,抖音发布说明,为执行天津滨海新区法院禁令,已通知1076万相关用户,其中40%用户已经更换了头像昵称。
2020年
3月,腾讯于天津成立新公司,即天津腾讯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2亿人民币,公司注册登记所在地为天津滨海新区。
2021年
1月,微信十周年,张小龙宣布微信日活超10亿。同一时间,多闪日活跌至70万。
本案目前仍未宣判。
作者: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