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入手了两套卡夫卡小说全集,又重读了一遍《变形记》。
卡夫卡在《变形记》通过写人的异化,来揭示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冷漠以及世界的荒诞。
既然是人要异化,那么异化成什么都行了,一只猫,一条狗,甚至一条金鱼或者乌龟,都行。
为什么卡夫卡偏偏选了一只虫呢?
那么,这又是怎样的一只虫呢?不同版本的翻译,略有差异。大部分版本是“甲虫”,也有译为“害虫”,还有译为“蟑螂”。害虫或者甲虫一般读者都能接受,可是蟑螂,就有点说不过去,因为之后格里高尔还得用它变成了虫子身体上的硬腭去转动插在锁上的钥匙。
俄裔家纳科博夫,也是昆虫学家,在他的《文学讲稿》中提出格里高尔变成的虫子是有着六条长腿,腹部有褶皱,背上有一个坚硬圆鼓鼓的硬壳,硬壳下面,还有一对翅膀。虫子身体约三英寸,像狗一般大小的甲壳虫,他画出了图是这样的:
纳科博夫以他文学家的敏锐感性和昆虫学家的理性,精确画出的虫子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是最接近卡夫卡文字里所描述的虫子了。
想想看,那是多么大的一只虫子啊!
这样的虫子,坚硬的壳柔软的腹部,象征着格里高尔的家庭生活看起来幸福美满,坚不可摧,实际上却如腹部一般,一碰就软趴下去了;
硬壳下面的那对翅膀,从来没有展翅高飞,象征着格里高尔为了家庭,为了父母,为了妹妹,一直压抑着自己;
我曾经给一个7岁的小朋友讲过这个故事,小朋友听完后大呼“过分”,认为格里高尔的家人实在太不应该那样对待一只虫子,更何况这虫子还那么善良。
我也曾跟朋友讨论过这个故事,朋友说格里高尔家人的表现很正常,谁会接纳,喜欢一只虫子呢?
对,谁会喜欢一只虫子呢?
原因就在这里,虫子,不管是什么样的虫子,它们大都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静静待着。相较于人类,是彻底的异类,人总是想方设法要消灭它们。
如同《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他还是只虫子的时候,家里人对他多么冷漠,多么不待见。而当一听到他死后,家里人又是如何轻松,甚至决定一起去逛公园庆祝一下。
所以说,在《变形记》中,卡夫卡让格里高尔异化成一只虫子那一刻开始,他的死亡就已是必然了。
那么,卡夫卡为什么写死亡呢?
有位伟大人物(名字不记得)说过类似这样一句话“人在做着最像人的事是却像动物,在做着最像动物的事时却像最人”。有点拗口,换句话说就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有意识的劳动,而现代人的工作,特别是城市里的打工人,每天都囚禁在一个个格子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某类动作,这种时候人的状态跟动物很像;当人在休闲放松的时候,大概率都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这个状态,人最放松,最像个人,但其行为又很像动物。
这种思路套用到卡夫卡的《变形记》里,就可以说,格里高尔躯体虽然是只虫子,但他的思想灵魂还是人,而他的父母以及妹妹,虽然有着人的外形,其灵魂思想却是虫子一般恶心。
不得不说,现实生活中,格里高尔类的人是少数,大多数是其父母那般,并且,社会的潜规则就是容许“大多数”生存,而作为“少数的格里高尔”,时时感觉与社会格格不入,苦苦挣扎,妄想跳出这“人”的世界。
很显然,这是办不到的,其结果只能是绝望地死去。
但是这种死,又不止是通俗意义上的死,它被赋予了更深层更丰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