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8月21日下午的这场IMAX大师课,《1921》导演黄建新特地把剧组停了6个小时。摄影师曹郁从《1921》片场赶来,走路有点蹒跚,“拍摄时扭到了腰,有点跟不上入场音乐的节奏”,在上台时,他笑着调侃。
曹郁曾和陆川、王家卫、陈凯歌、管虎等导演合作,担任《可可西里》《南京!南京!》《无问西东》《摆渡人》《妖猫传》《八佰》等影片的摄影指导。在他看来,摄影师最重要的是给电影带来一种气质,正如每个人身上的一件外衣。“能写出这样摄影阐述的摄影师很少”“确实不是每个摄影师都能把IMAX摄影机用到像我们这样淋漓尽致”,每一次曹郁的自夸,总能引起全场鼓掌。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当IMAX中国首席执行官陈远鹏宣布曹郁受邀成为IMAX中国首位常驻艺术家时,他捧着奖杯自豪又幽默地解释,“I是我,MAX是最棒,这代表我最棒。”
它是一首诗
拍成一首视觉上的诗,是曹郁赋予《八佰》的独特气质,“5亿投资的制作到底拍成什么样,每个人都等着我这句话,而这句话可能决定电影最终的成败”。他写给管虎的摄影阐述标题是“最黑的夜,最亮的光”,来自电影《巴别塔》的结尾字幕,而阐述的结尾部分就以“诗”为题。
为了找到这种气质,曹郁参考了毕加索和蒙克的绘画。一位演员身上的血包爆炸了,正好溅在镜头上,像骤然开出一朵红色的花,这是难以安排的诗意美感,“要完成所有的高难度拍摄,需要技术、艺术、激情,再带点运气。”曹郁说。
一场水中死亡的镜头就来自于演员的临时提议,“这个主意太动人了,我很喜欢演员消失在水里的感觉,人渐渐退出画面,一束光隐没在黑暗里,也许有人会说它逻辑上不成立,但是在视觉上是合理的,很有诗意。”一场水下刺杀的戏份也是他全片最喜欢的镜头之一,扭曲的人体,冰冷的刀锋下化入河流的血液,配上迅疾而过的子弹,正是曹郁想要的那种现代派绘画,残酷但却抽象,就像他绘制的一幅《格尔尼卡》。
这首诗,不只是影片所传达出的感觉,也在于它的“书写”方式。“几乎没有分镜,一部五个亿投资的电影是即兴拍下来的。”曹郁对这一点毫不讳言,从一场花絮里可以看到,他在片场到处走动,是在现场找创作灵感。“管虎是个很棒的导演,他会在现场从主演到群演一层层地调度,这么多演员一起协调演出,口令非常复杂。”
现场有几百个炸点,一步错,等一个个恢复起来需要三个小时,而一天没有几个三小时可以等。这种拍法让人很紧张,但也很刺激,大家一起沉浸在诗情澎湃里,成为诗的一部分。“拍电影这样多带劲啊”,曹郁感叹。
曹郁觉得,在这种状态下,摄像机也要成为一个演员,它在参与表演,有着自己的情感表达,甚至要和演员即兴互动,而不是一个记录工具。
在片场,曹郁也像一个演员,会用抽烟、喝咖啡、听音乐等方式去酝酿情绪,而一旦扛起摄像机,他会由着灵感的冲动恣意游走,在镜头后挥洒自如。“现场有多个掌机,但所有演员都愿意和我拍最重要的戏份。每个人的‘死’都是我拍的,他们看到我扛着IMAX摄影机站在面前时,会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离去’,因为他们相信我可以抓住最动人的瞬间。”
烧“光”的一夜
曹郁很在意光。原本只要一桌一椅的讲座,已经被电脑挤掉大半个位置的桌面上还放了一盏台灯。他会特意提醒工作人员给自己“打光”,这样人会显得白一点。
在曹郁的“诗”里,“光线”如同其中的文字,而用于书写的“笔”就是IMAX摄影机。“如果你只拍了美的光,就不是最棒的摄影师,拍了不美的光,就不是合格的摄影师,而我希望光线是有象征意味的。”
正如他摄影阐述的主题,“最黑的夜,最亮的光”,在电影中运用了大量的光与暗的对比。仓库里几乎灰暗无光,而河对岸是一个发光体,就像人站在漆黑的屋子里看到外面大太阳的感觉,但要模拟人眼的视觉效果,一般的摄影机动态范围和清晰度难以兼得,而IMAX摄影机解决了这个问题。“IMAX摄影机全球只有60多台,我们非常荣幸能够分到两台使用拍摄。”
据介绍,《八佰》是中国第一部完全用数字IMAX摄影机拍摄的影片,继点映票房破2亿元后,于8月21日正式上映。据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上映当天,全国票房复工后首破1亿元,也是时隔221天全国单日票房再度破亿。
IMAX摄影机镜头下,演员清晰得像从银幕上走下来,更贴近人眼观察世界的方式。影片中有一场潜到水下的戏,摄影师也在水中“怼着脸”拍,真正的近距离摄影而不是利用变焦,会让观众感觉仿佛也一起置身水中。“我很喜欢《末代皇帝》的摄影师,他最早在电影中利用舞台调光来拍摄。”
照明弹的运用则可见曹郁对光的执着与疯狂。为了营造出那种黑暗中最亮的光,映照影片中的“生与死”,曹郁向剧组提了“非分要求”,真的去定制了200颗照明弹,花了大约100万元。在拍摄临近末尾的一场“群手”戏时,曹郁让所有人体会到了那种“烧钱”的感觉。大的一颗照明弹也只能燃烧40秒,留给摄影师的时间很短,为了寻找心目中的最佳画面,曹郁让这些照明弹一颗一颗点着。制片人、执行制片人都坐在管虎后面,拿着记分牌,每放一颗,他们就记下大的还剩几个,小的还剩几个。当照明弹只剩下4颗时,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我有点疯了,尽管已经拍了无数画面,但总觉得还不够。一直拍到最后一颗照明弹点完,只能这样了,可还觉得满腔激情无法表达,只希望这一夜能一直拍下去。”
尊重塔底的人
曹郁最后分享的内容让人沉思。“拍《南京!南京!》时,我第二次获得金马奖,当时我特别狂妄,好像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但现在回想起来太幼稚了,你没有一个团队是不可能的。”在曹郁看来,电影工业化并不在于使用了多少先进的机器设备,而在于电影摄制的金字塔结构中,那些位于底座和中间的人能否得到尊重。
在分享中,曹郁对着幕后照片一个个指出那些灯光师、第一掌机、第一焦点等工作人员的名字,但稍显遗憾的是,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工种。
有一次,曹郁在好莱坞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焦点员,让他感触良深。“他一辈子都在跟焦点,把这个工作做到了极致。好莱坞有很多这样干了一辈子的人,才能有稳定的高质量作品。而我们的焦点员的薪资迫使他们必须不断升级到更高的工种才能得到尊重。导演、主创、制片人是塔尖上的人,他们即便再优秀,也只能让电影艺术化。什么时候对助手给予真正的尊重,让大家愿意一辈子干这个,中国电影才能真正实现工业化。”
电影剪完后,在看片室里的曹郁禁不住赞叹,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诗意。“我很感谢所有工作人员,我是一个特别恶劣的孩子,常常因为觉得没拍好疯了一样在现场破口大骂。当你肆无忌惮地释放激情时,有人在背后替你承担了一切,他们比我更有韧性和力量,支撑了我在摄影这个小金字塔尖上继续往上走。当我们合在一起,才能产生最黑的夜和最亮的光。”
这堂摄影公开课“最黑的夜 最亮的光”由IMAX公司联合坏兔子影业举办。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