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爷拍的众多电影中,我对1993年的《破坏之王》印象最深。
他扮演了一位快餐店的打工仔阿银,性格弱懦,胆小怕事,不止老板、同事欺负他,就连那些学生看到他都要打他的头,寻开心。
他不仅是小人物,更是被小人物欺负的怂人。
后来她爱上了钟丽缇扮演的白富美,为了告别懦夫,去找了“假大师”吴孟达,阴差阳错靠自己的努力和意志力打败日本空手道高手,最后抱得美人归。
故事很简单,一贯周星驰屌丝逆袭的套路。
有趣的一个细节是,周星驰本以为学完功夫他就能告别懦夫,但直到最后,即使他打败日本人,成为了胜利者,抱得美人归,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懦夫的命运。
最后当吴孟达郑重其事地和他说,“你不愧是勇敢的战士”时,周星驰一脸懵逼。
其实他完全不想当什么英雄,他是被命运一步步推到这里的。
勇敢、战士、英雄这些词,与他无关。
这辈子都无法奢求。
即使别人都这么说,即使他只能默认,但他心里清楚:
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之前得不到的世俗需求,女人。
说到底,他就是个怂货而已。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周星驰这辈子也确实是个怂人。
一个没什么远大志向,单纯善良的怂货!
都说三岁看到老,小时候的成长环境以及性格特质就决定了一个人长大后的命运。
这么说不完全对,准确说应该是:
童年决定不了你的命运,但决定了你命运的底色。
周星驰有两个姐姐,在他很小时父亲就背叛了家庭,留下母亲一人照顾三个孩子。
一家四口住在九龙的穷人区,睡上下铺,每天都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周星驰在家基本不说话,三个女人一台戏,就算看着她们吵架,周星驰也觉得热闹。
他特别不善于和女同学打交道,和女生说话,甚至还会不自觉的结巴。
他在公众场合时,非常害羞。出去吃个饭,都习惯用菜单挡住脸,不敢让别人看见他。
直到现在,周星驰都特别不喜欢录制综艺节目,公开露面时,他的身体经常会不自觉僵硬。
小时候的周星驰
周星驰的童年就这样在沉默中度过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外界交流。
但他的内心极度渴望遇见一个可以拯救他的人,等待一个强大英雄的召唤。
对于其他孩子,这个人本可以是自己的父亲,但对于周星驰来说,是一件奢侈至极的事。
他在和柴静的对谈中,袒露了这辈子的第一个英雄是谁,说出来甚至有点滑稽,居然是一个邻居家的小孩,就因为对方可以徒手打蟑螂。
我们有一个游戏是打蟑螂,有一个邻居他非常喜欢这个玩意的,他还可以不用拖鞋,他就是双手就这样打,我还是非得用拖鞋才能做得出,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是很英雄,我的偶像!
说到这,他面露喜色,连续用了英雄、偶像这样的词。
可以想象,这个打蟑螂的场景对他这辈子的印象有多深。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越缺什么,越渴望什么。
你有多怂,就有多渴望勇气与力量。
那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正在少年周星驰的内心等待爆发。
后来,9岁时,他看了电影《唐山大兄》,认定了人生中另一个偶像,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李小龙。
从此,中国功夫成了他内心全部希望的力量源泉。
他最喜欢练习的武功是铁砂掌,傻子般的让手掌忍受高温的煎熬,就和他以后电影中表演的画面一模一样。
《破坏之王》截图
星爷电影里的很多镜头我们都以为只是超现实的魔幻表达,但其中一部分真是他的亲身经历。
这些看似荒诞可笑的事,正是他年轻时用来抵抗怯弱的解药。
但有趣的是,那时星爷练铁砂掌只练右手,因为怕如果有什么意外,还有可以保住一只。
真是个胆小鬼。
傻到可爱的胆小鬼。
那么多拳脚功夫,他为什么偏偏喜欢练最奇葩的铁砂掌?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了,这是靠死磕最容易见效的武功,手在忍受疼痛之时,变得越来越厚,周星驰的内心也似乎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力量。
好一副心灵鸡汤式的肉体毒药。
被压抑的灵魂一旦找到释放的出口,一定会点燃自己,发生些轰轰烈烈的大事。
要不是毁灭,要不是创造。
一直心怀善意的周星驰命中注定会走向后者。
他遇到梁朝伟,先干了几年儿童节目主持人,又跑了几年龙套。
这些在别人眼里,混一混就能过去的角色,在周星驰这都变得非常重要。
因为他珍视所有的表演机会,珍视一切能让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这些心境,后来也统统成了他电影中的喜剧素材。
比如《喜剧之王》中的尹天仇,一个死跑龙套的都要振振有词地教育导演怎么演戏。“导演,等会的演出节奏,我想比较调皮但是带点矛盾。”
但不管周星驰在演戏中有多自信,有多大胆,离开电影他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星仔。
他敢站在一群群演面前讲戏,给大家打气,也敢以跑龙套的身份,当着全剧组的面表达自己的演戏观点,但却不敢和片场打饭的小喽啰争论一句。
面对生活中的侮辱,他终究还是个怂人。
当吴孟达把饭扔到地上后,周星驰沉默不言,想要离开;
当吴孟达唱歌讽刺他是一坨屎时,他苦笑了笑,转身后,眼眶湿润。
要说周星驰演的怂人,那真的太多了。
比如《功夫》里的小混混星仔,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彻彻底底就是个怂包,打架专挑软的捏。连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并且对方主动,他都不敢真实面对。
《功夫》我看了好几遍,每次看到这里真是气到牙痒痒。
星仔这个怂货,这么好的女孩都不敢接受。
现实中,周星驰在感情方面也是怂到不行。
明明自己那么爱初恋罗慧娟,但当年面对她的一再求婚,一直在犹豫,最后他居然跑去找导演刘振伟,说自己想要结婚了,想问问他的意见。
周星驰和罗慧娟
当时刘振伟就直接说他现在太年轻了,千万别着急结婚,慢慢来。
女方家人当然不干了,谈了三年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后罗慧娟逼急了,想要周星驰最终给个说法,他却直接回复了一句“神经病”。
就这样,星爷永远错过了自己的真爱。
罗慧娟后来嫁给富商,真的成了神经病(抑郁症),2012年死于癌症。
在去世前,她拍摄了一部八分钟的视频,算是对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在视频中,她非常平静地说:
“如果你想做到人生无憾的话,好好去生活吧,好好去爱吧,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后来在《大话西游》里,星爷把对罗慧娟的遗憾放了进去,也就是那句著名的“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后才后悔莫及……”
他的电影里,也反复出现“神经病”这句悲凉的,言不由衷的话。
周星驰在后来的采访中,也对柴静说,自己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就不要那么忙了。
其实这哪是忙不忙的问题。
说到底,就是不敢迈出这一步。
又爱又怕失去,怕面对大众,怕影响自己的事业。
前怕狼后怕虎,连自己爱的女孩都不敢娶。
真怂!
《西游·降魔篇》里有一句唐僧和师父的经典对白。
师父问唐僧,你对男女之事怎么看?
唐僧答:男女之间的小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要为世间的大爱去修行的。
后来师父在他面前破戒啃鹅腿,一语点破:
我心中没有鹅腿,吃了也无妨。你心里想吃,嘴上却说不吃。
事实就是这样。
周星驰一直不敢承认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作为演员,唯一的软肋就在于男女戏,已经出名后,依然羞涩到不敢面对激情场面。
当年拍《逃学威龙2》和朱茵有一段吻戏,拍得很艰难。
因为他太在乎了,真的对朱茵动了心,不好意思吻下去。
大导演尔冬升为他量身定做《色情男女》,但因为其中有很多激情镜头,周星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后来,导演临时请来张国荣,剧本都没来得及改,他在剧中的名字还叫阿星。
有些人注定一辈子要活在自己的牢笼之中,有得到,也有失去。
因为这个牢笼,星爷成为了华语影坛史上,唯一没演过烂片的演员,只要是他诠释的角色,没有不精彩的;
因为这个牢笼,他始终无法洒脱地面对生活,面对感情,面对这个世界。
他一直背负着太多太多。
这是命,是幸。
也是不幸。
从1999年《喜剧之王》,星爷就开始自导自演。
作为导演,在片场上他是出了名的脾气差,言辞激烈,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原因很简单,因为拍戏时他实在太投入了,有什么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会非常急。
而且他又不太会说话,有时候沟通失误,会让演员产生误解。
这时候,吴孟达经常就会充当中间人,帮助两边做调和。
但离开演戏,星爷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沉默的人。
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他几乎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尤其是向太,持续十年,不断爆他黑料,星爷没有回应过一次。
有一次向太直接在微博上喊话:
请你别再扮演可怜兮兮,博人同情的,头犮也不染,只会说你老了,对不起啊!我比你老几岁,我老公比你老十几岁!请别再做缩头乌龟,是个男人就出来对质呗!
最近,向太又拿周星驰开玩笑,在综艺节目里说他是个贪便宜的胆小鬼。
是胆小鬼没错,可那又怎么样?
周星驰怂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太过善良,内心脆弱,一戳就痛,只能选择让自己蜷缩在角落。
不管是戏里戏外,他只有在面对真实的自己时,内心才能获得平静。
他没法在香港污浊的娱乐圈里,扮演一个左右逢源的角色,结果得罪了一堆大佬,名声这么差;
他没法在片场扮演一个高情商的导演,能准确无误的表达清楚意图,让大家都喜欢他;
他没法掩饰自己就是个怂人,所以玩滑翔伞时害怕了就一定要大声骂出来;
他也没法假装自己不爱钱,喊口号,把自己装扮得多么伟大。
王晶《圆桌派》截图
说到底,还是因为周星驰太单纯。
不管是戏里戏外,他只会本色出演。
成人世界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演员。
王晶在谈到周星驰为什么现在不演戏时说:他是那种到了一定年纪就无法面对自己的人。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真实,太过较真了。
星爷以前自己不当导演时,经常就会临时和导演商量改剧本,惹得整个剧组都很烦他。
他是个典型的戏痴!
这就是为什么他经常会把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伤口还原在电影中的原因,因为他只演自己能理解的,最真实的角色。
比如《大话西游》里除了“我希望是一万年”之外,还有一句金句叫“他好像条狗啊!”
其实这就是出自当年导演李修贤骂他的一句话。
因为周星驰演得实在太过认真,李修贤烦了,直接破口大骂:“演戏又不是力气活,你干嘛像条狗一样卖力?”
狗在这个语境里,最可怜、是卑微之处不是他是狗这个事实,而是:
狗永远无法真正站起来变成人。
他只能蹲在人群里,被踢来踢去,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面对爱人是这样;
面对朋友是这样;
面对陌生人的流言蜚语也是这样。
从他带上紧箍咒那一刻,肩膀上背负的东西就让他不得不认怂。
因为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童年对爱的缺失,更是这一生对善良、真实、单纯的坚守。
从阿星到星爷,他学会了《演员的自我修养》,但始终没能成为小时候梦想成为的大英雄。
他通过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一辈子都活在悲凉的底色里。
他是一个怂人,但也是一个值得我们致敬的,负重前行的勇敢者。
参考文献:
1、《看见》(柴静专访周星驰)-CCTV 1
2、《为什么那么多人黑周星驰》-来源网络
3、《读懂周星驰,这一万字够了》-牛皮明明
4、《王晶:我曾经拍戏拍到想吐》-圆桌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