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合作拍摄的电影《又见奈良》今日全国院线上映。
《又见奈良》以细腻又温情的手法,讲述一段沉重又难以回避的历史,那就是战后日本留在中国的遗孤问题——2005年,年届八旬的陈奶奶,到日本奈良寻找当年她抚养过的日本遗孤陈丽华,在遗孤二代小泽和退休警察一雄的帮助下,她在奈良遇见了各种温暖的人和事。
《又见奈良》的导演鹏飞,因为在法国留学多年,2008年当蔡明亮导演被邀请到卢浮宫拍摄《脸》时,鹏飞担任他的助理导演,因此和蔡明亮结缘。2013年蔡明亮著名的影片《郊游》,鹏飞更是成为编剧之一,并担任副导演。
鹏飞和蔡明亮、李康生合影。
长期和蔡明亮一起工作,鹏飞也积累了深厚的台湾影人资源。他的第一部电影长片《地下香》,就是台湾摄影师周书豪担任摄影指导,台湾声音大师杜笃之和杜亦晴担任声音设计。
到了2017年鹏飞的第二部电影《米花之味》,简直就是台湾大师级电影人天团护航:摄影指导是蔡明亮的御用摄影师廖本榕,造型王佳惠也是《脸》的造型设计,声音设计是杜笃之和吴书瑶,剪辑则是《一一》《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等经典的剪辑师陈博文与他的学生翁玉鸿。
这次第三部长片《又见奈良》,鹏飞尊称为“廖桑”的廖本榕再次担任摄影指导,陈博文和翁玉鸿也是又一次为他担纲剪辑。值得一提的是,《又见奈良》的日方制片人,是大名鼎鼎的市山尚三先生,他是1990年代侯孝贤多部名片的制作人,包括《好男好女》《再见南国,再见》《海上花》等。市山尚三这个月开始成为东京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主席。
鹏飞和廖本榕。
《又见奈良》的片尾,响起了一首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的邓丽君金曲《再见!我的爱人》的日文版。
这首歌,实在是选得和这部电影太贴切了,贴切到灵魂都是互通的。
《再见!我的爱人》其实是一首邓丽君翻唱别人的歌,就如同《在水一方》《月亮代表我的心》等金曲一样,邓丽君总是那样的魔力,把翻唱的歌,唱得让人觉得就是她首唱一样。
《再见!我的爱人》的首唱是一位叫Ann Lewis(安·刘易斯)的女歌手,她生于1956年,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日本人,是一位和日本电影《人证》类似的大时代中的混血儿。
安·刘易斯嗓音浑厚,外形亮丽,以流行摇滚和迪斯科曲风见长,在日本1970-80年代乐坛独树一帜。
安·刘易斯1970年代初发行了一首叫グッド・バイ・マイ・ラブ的歌,直译叫《亲爱的》,日本著名作词家中西礼写的词,殿堂级的作曲家平尾昌晃作曲。
安·刘易斯的原版没有那么悲切怨念,反而有一种浓浓的夏威夷慵懒抒情风。
日本电视台近年曾放送过安·刘易斯1974年在一个游泳池演唱这首歌的视频,画质感人,让人难以相信这是40多年前的录像带。
当年18岁的安·刘易斯外形真的相当惹眼。
收录有グッド・バイ・マイ・ラブ原曲的安·刘易斯精选集的黑胶唱片,在中国的二手市场非常冷门,也极为便宜,几十元人民币的定价,和动辄数千元的邓丽君原版黑胶难以相比。
巧的是,这首歌的作词人中西礼先生,1938年出生在中国东北的牡丹江。没错,就是《又见奈良》中数次提到的牡丹江,日本战败后,他跟随家人返回日本。中西礼一生作品很多,擅长演歌类的歌词,最有名的就是邓丽君也翻唱过的《北酒场》(原唱:细川贵志)。
2020年12月23日,中西礼在东京去世,享年82岁。
这首歌的作曲平尾昌晃,邓丽君也唱过他写的好几首名曲,除《再见!我的爱人》之外,还有著名的《春在岁岁年年》、《旅愁》等,而平尾昌晃也为邓丽君专门写过两首歌,分别是《夜雾》和《女人的生存价值》(女の生きがい)。
平尾昌晃先生已于2017年去世,享年79岁。
1973年底,当时在中国港台地区已很红的邓丽君,和日本宝丽多唱片公司签下合约,正式到日本发展。1974年10月21日,宝丽多为邓丽君发行了她的第一张日语专辑《空港·雪化妆》,首战告捷,获得1974年度日本唱片大赏之“新人歌手赏”。
《空港·雪化妆》当年的日本原版黑胶如今已价值连城,2020年4月环球重新发行了复刻黑胶。
当时的邓丽君刚21岁,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这张专辑的B面第二首,也就是总第八首歌,就是邓丽君翻唱安·刘易斯首唱的グッド・バイ・マイ・ラブ,也就是《再见!我的爱人》的日语版。
当年台湾也有一些引进的版本。
《空港·雪化妆》于2016年由环球唱片出版了复刻版CD。
接着,1975年,邓丽君正式加盟宝丽多香港公司,于那年9月开始发行响当当的“岛国情歌”系列专辑,这个著名的系列,是将日本歌曲填上中文歌词,由邓丽君进行翻唱。系列的发行速度基本上是一年一张,一直发行到1984年。在浩如烟海的邓丽君各种专辑中,这八张熠熠生辉的专辑堪称必藏之选。
1975年9月10日,宝丽多香港发行的“岛国情歌”第一辑,名字就叫《再见!我的爱人》。
港版黑胶封面。
港版黑胶封底,可以看到,A面第一首就是《空港》的中文版《情人的关怀》,B面第一首就是中文版的《再见!我的爱人》。
港版黑胶内页。
《再见!我的爱人》中文填词人叫文采,他还为邓丽君写过《爱的理想》《夜雾下的姑娘》《再来一杯》等歌曲。这位词人很是神秘,不知道是不是某位著名词人的化名。
当时宝丽多唱片在台湾没有自己的公司,唱片就只能由台湾公司代理。
《再见!我的爱人》台湾四海唱片版。
《再见!我的爱人》的台湾版权在著名的海山唱片,当年的伴奏都是由海山大乐队完成的。近年海山还出版了这张专辑的复刻版黑胶唱片,价格感人。
海山近年出版的复刻CD版。
多年后,收购了宝丽多(宝丽金)的环球唱片,出的《岛国情歌》第一辑CD复刻版,装帧原汁原味。
邓丽君是一位语言天才,1977年,她在印尼发行了印尼语的《再见!我的爱人》,名字叫《Selamat Tinggal》。
《再见!我的爱人》是邓丽君几乎每一场演唱会的必唱曲目。
1976年,也就是《再见!我的爱人》问世一年后,邓丽君的香港利舞台演唱会,情真意切,直接唱到落泪。
1982年她在香港伊丽莎白体育馆唱的是日语版,当时她说唱了这场就去结婚,所以这首歌有那么一点告别的意味。这一次,成熟大气的邓丽君忍住了眼泪。
最经典的1983年“十亿个掌声”演唱会(即十五周年巡回演唱会台北站),《再见!我的爱人》作为最后一首告别曲压轴。
邓丽君唱罢和舞台各方观众致意告别,当然,在观众的安可中,她返场还唱了《何日君再来》
不过,《再见!我的爱人》邓丽君这个中文版本,却并非华语歌坛的首唱,坊间有好几个版本都几乎和她同时推出,甚至更早。
在岛国情歌出版前的1975年8月,另一位台湾巨星刘文正在歌林唱片出版了电影《门里门外》原声带,里面收录的一首《就这样约定》,其实就是《再见!我的爱人》原曲,作词人的名字也很怪,叫顽石。
《就这样约定》的词没有《再见!我的爱人》那么口白化,甚至还有些文言文的工整对仗,不过写的意境也很美,凤飞飞、林慧萍、李丽芬、张艾嘉等都曾经翻唱过。蔡琴曾经在她的《海上良宵》演唱会上,也唱过这个版本。
所以回头去看当年海山给邓丽君出的《再见!我的爱人》台湾版,加了一个“又名《就这样约定》”的怪怪的副标题,就知道为什么了。
《再见!我的爱人》可能也堪称日语歌翻成中文歌版本最多的歌曲之一。
因瘫痪一直坐轮椅的“月亮歌后”李珮菁唱过一个叫《亲亲再会》的版本,但中间的口白却和《再见!我的爱人》一样。
1975年11月,在日本发展走红的欧阳菲菲回到台湾出版了一张叫《向往》的专辑,主打歌《向往》轰动一时,但这张专辑里有一首叫《再见吾爱》的歌,曲子其实就是《再见!我的爱人》。这个版本“小野猫”吴秀珠也唱得很红的。
1976年,铁肺天后甄妮出了一张《秋歌》专辑,里面也收录了《再见吾爱》,而且连配器都用得和欧阳菲菲版一样,原来这首歌的制作人都是刘家昌。
甄妮大姐还唱过这首歌的粤语版,叫《痴情燕子》,出街时间几乎和国语版同时代。
这首歌光是粤语版又有好几个版本。
秋官郑少秋在1975年12月出了一张唱片叫《天涯孤客》,里面有一首《含笑说再见》,其实就是《再见!我的爱人》的一个粤语版本。
但粤语版最有名的,要数口水粤语歌天后邓瑞霞的《情人再见》了。
回到《又见奈良》,导演鹏飞说,他拍这部电影前去奈良体验生活,在一家很小的居酒屋里,听到的了邓丽君的《再见!我的爱人》,就想电影里一定要有邓丽君的歌曲,因为邓丽君的歌是连接两国沟通的一座桥梁。
片尾,管弦乐队与钢琴的著名前奏出来,21岁的邓丽君的声音响起,那么多年来,把邓丽君金曲用得最有意境和深度的华语电影,终于出现了(就不一一吐槽那些为了强行怀旧而硬放邓丽君歌曲的电影了)。
冥冥中,“又见”与“再见”两个告别与重逢的汉语词汇,在电影中架构起普世的哲理——人生或许有很多人可能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但,再见之前,请一定要好好告别。
因为,我们真的不知道,何日,再相见!
文/落山风
本文图片来自电影官方剧照、海报或视频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