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顺年间,安庆府怀宁县东边有一个月山镇,境内最大河流月形河自黄梅山白云水库流出,由南向北入石门湖,从而形成沿江丘陵浅山区。
月山镇得名于月形山,在山下有一个村子,住着几户人家。村中有个年轻的男子,名叫王铁生,自幼跟随父亲做挑脚的营生,后来转业担起货架,成了一名走街串巷的小货郎。
这种货郎看上去很有特色,他们肩上一条扁担,两边是货架,走起路来一颠一簸,手上还摇着双面鼓,嘴里大声吆喝着:“卖货嘞,油盐酱醋都有,针线纸烟不缺……”
说到父子俩为何干起这个营生,那还得介绍一下村子的地势,因为坐落于山脚下,四周皆被群山环绕,唯一与外界相连的,便只有山间一条陡峭的小路,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出一趟门,取小镇上买东西很不方便。
王铁生的父亲叫王大海,别看长得瘦小,可脑子十分灵光。他本来是做木匠的,可手艺不到家,没人愿意寻他干活,闲来无事的时候却嗅到了商机。
于是王大海做了木匠生涯中最后一个活,给自己打了一套装百货的柜子,可以用扁担两头挑着。
柜子做好以后,他扔掉了木匠的工具,对一旁的妻子说道:“烧锅的,咱家要发财了!”
妻子黄月英不解,翻了一个白眼道:“你把吃饭的家伙什都扔了,以后我们娘儿俩就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王大海笑着说道:“西北都是山,喝不着风,不过先生有句话说得好,我这货柜做好了,就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铁生,实在不行,娘就挨家挨户讨饭,也不会让你饿着。”黄月英拉着儿子说道。
“你咋不相信我呢?你就瞧好了吧!”王大海说完,拿了一条扁担,又去房间里把家里的积蓄都揣在柜里,挑着货柜就去了镇上。
其实王大海这趟来小镇上并不是玩的,而是为了进货,他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将两个货柜装满以后才满意地回家。
到了村口时,他见刘婶要出去,便打了一声招呼,随口问道:“刘婶,准备去哪呢?”
刘婶说家里要来客人,盐没了,得去集市上买一点。
王大海突然停下来,说自己这里有盐可以卖,只是比小镇上要贵一点。刘婶想了想说:“贵点也行,你跑一趟也不容易,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就这样,王大海转行做货郎,第一单就卖了出去。王大海非常开心,扯着嗓子在村里喊了起来,很快就引来很多乡亲们围观。
这平时买东西麻烦,大伙懒得走路,便什么都凑合。衣服破了没有针线就将就穿,指甲长了没剪刀就用嘴咬,家里没盐了烧菜就用糖。
眼下有人把什么东西都备齐全了,直接送到家门口来,乡亲们都乐了,直夸王大海是个好人。
虽然卖的东西比集市要贵一些,不过王大海靠劳动挣钱,村里人倒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花钱可以省事。
王大海就靠着机灵的脑瓜子,把这一行给做了起来,等到儿子王铁生渐渐长大,也能担得起货柜时,便也跟父亲做起了货郎。
一个村子毕竟太小,为了多挣点钱,父子俩开始也去周边其他村里卖东西,大家觉得新鲜,于是都不愿意去集市,每天就等着货郎上门。
随着名声越来越大,每天卖的东西越来越多,父子俩每天不少挣钱,因此一家人的日子也渐渐变得红火了起来。
货郎的生意如此红火,肯定会有其他人效仿。没过多久隔壁村的王二麻子就眼红了,他也找了一个木匠打了一套货柜,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王大海见此情况,气得不行,跑去跟人打了一架。这一架也算是打赢了,王二麻子做出了让步,他不能在王家父子的地盘卖货,只能去十几里外的村子。
就在王家父子生意越做越好时,竟然发生了意外,王大家在一次卖货回家的路上,因为天黑受到惊吓,自此以后便卧床不起,连说话也不行了。
这种意外对王家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全家的重担一下都压在了王铁生挑货的肩上,本来每天跑五个村就可以,现在每天都得起早贪黑,才能把父亲负责的五个村跑了。
母亲黄月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看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边托村里的刘婶给说门亲事。
或许这个时候家里有件喜事,对王大海的病情可以起到冲喜作用。
刘婶是个热心肠,平日里也没少受王家恩惠,于是便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刘翠花介绍给王铁生。
待刘翠花嫁到王家以后,天不遂人愿,王大海还是没能挺住,最后还是不甘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过王大海临终前回光返照,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至今令王铁生不解。父亲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村口的大榕树,快,快……”
王铁生坐在门口苦思冥想,父亲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村口确实有棵大榕树,据说那还是祖爷爷当年亲自种下去的,可是父亲为何临死前提到大榕树呢?
想到这里,王铁生决定到村口大榕树那里去看看,可是仔细瞧了几圈,并没有任何发现。
她正准备回家时,脚下却猜到了一个墨斗和一把生锈的斧头,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父亲当初转行,为了下狠心才扔掉的木匠工具吗?
王铁生如今也是一个货郎,本来不想捡回这些工具,可是想到自己的货柜有些坏了,正好这些工具可以拿回去修一修。
以前和父亲一起干活,王铁生觉得浑身有劲,如今一个人跑两个人的地盘,每天回家累都不想动弹。
王大海去世以后,妻子黄月英悲痛欲绝,每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恍恍惚惚过几个月后,竟然撒手人寰了。
双亲接连离世,让王铁生一时难以接受,便整日在家中借酒消愁,一连歇了很多天都没有出去卖货。
如今王铁生是家里的支柱,没有人出去干活挣钱,这个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妻子刘翠花也劝过,可是不仅没有作用,还被骂了一顿,这让她伤心地哭了一场。她当初听了姑姑的话,嫁到王家来,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个不愁吃穿就可以了。
现在丈夫整日消沉,一日三餐的温饱都成了问题。再这样下去,过些天家里揭不开锅,两人都得饿死在家里。
这一天,刘翠花在河边洗衣服,看见王二麻子挑着担子从路上走过。她仔细一瞧,对方挑的是两个货柜,里面装满了各种生活用品。
刘翠花一时好奇便跟在了后面,只见村里有人要买东西,连忙叫住了王二麻子。
周大娘买了一把剪刀,问王二麻子多少钱,只见王二麻子伸出一只手笑呵呵地说道:“不要多,也不能少,你给五文银就行。”
“五文银?你怎么卖得这么贵,以前王家父子只买四文呢!”周大娘有些嫌贵地说道。
“你没见那王家父子,现在死得死,病得病吗?这活计不好干,你要是不买,把剪刀还我,去镇上买更便宜呢!”王二麻子一把抢过剪刀说道。
“谁说不买了,五文就五文。”周大娘想到路远,眉头一皱,还是掏出五文银子,一脸不情愿地给了对方,屋里轻声嘀咕道:“要是王家父子还卖货,哪能得着你小人得志!”
王二麻子接过五文银,在手里掂了掂,他刚刚也听到了周大娘的抱怨,不过他也无所谓,只要他能挣着钱,随便别人背后怎么说呢!
王二麻子的东西卖得这么贵,其实他就是抓住了人心,因为货郎送货上门,人们已经习惯,所以大家都养成了惰性,宁愿肯多花一点钱,也不远多走几步路。
刘翠花见王二麻担着货柜,手里摇拨浪鼓,一边得意地叫喊着,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毕竟有人抢了丈夫的饭碗。
于是她也来不及去河边拿衣服了,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到了家里,它见丈夫喝醉了还在痴睡,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舀起一盆凉水就冲对方脸上泼了下去。
王铁生一下被凉水浇醒,正欲开口大骂时,妻子就一巴掌呼在了他嘴上,并骂道:“你再这样下去,饭碗都被人抢了,以后我和肚里的孩子,干脆就喝西北风算了。”
王铁生本来还是迷迷糊糊的,当听到妻子说孩子,他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瞪大眼睛问道:“娘子,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吃饭的行当都被人抢去,看你每天颓废成什么样子了?”刘翠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不对,是后面一句。”王铁生提醒道。
“我,我怀孕了,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可是……”刘翠花解释道。
王铁生一听,一把抱住对方,欢喜地说道:“娘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干活,不会让你和孩子喝西北风的。”
“可是那王二麻子……”刘翠花见丈夫恢复斗志,心里也很是开心,不过想到王二麻子抢了丈夫的生意,她一脸担忧地说道。
王铁生听妻子说完,大声怒斥道:“这货郎是父亲最先做的,如今我王家两代人都是从事货郎,还怕他一个王二麻子?”
其实王铁生说这些话也是有些底气的,他们父子俩干了这些年货郎,什么用品从哪里进货便宜,质量又好,对此是了如指掌因此王二麻子还真未必干得过他。
果不其然,自从王铁生重振旗鼓之后,以前那些乡亲们还是愿意买他的货,很快就逼得王二麻子悻悻而归,不得不去一些偏远的地方卖货了。
这一天,王铁生在外面早早地卖完货,正准备回家时,天色突然阴暗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于是加快了步子。
可是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前面的树林里走出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他急忙追上对方打了声招呼道:“大树,我见您从山上下来,这是做什么呢?”
老头笑了笑,指着肩上的背篓说道:“我是去捕蛇的,瞧见没,这后面的篓子就是用来装蛇的。”
“捕蛇?有人会买吗?”王铁生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人买,这些蛇可以用来做中药,卖得可不便宜呢!”老头一脸得意地说道。
王铁生心下好奇,便忍不住朝背篓里瞟了几眼,只见背篓有一条花色蛇盘在一块,背后打开后,花蛇吐了吐蛇信子,就没有了动静。
不过王铁生还是吓了一跳,他随口问道:“大叔,是不是下雨的缘故,所以今天收获不多?”
“非也,你可别小看了这条花蛇,它可是一条有身孕的花娘子,卖的价钱可高了,我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抓到的。”老头解释道。
“怀了身孕?”王铁生愣了一会,随即想到自家娘子也是怀有身孕,当下便有些同情这条花蛇了。
接下来,两人边走边聊,老头又说了很多把蛇制成中药的工序,这让王铁生听得脊背发凉。
他偷偷瞧了一眼背篓里的花蛇,想到很快就要被卖给那些药师,到时候剥皮抽筋又晒干的,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些怜悯。
想到这里,他对老头说道:“既然大叔要卖这条花蛇,不如就卖给我吧,药铺给您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您看如何?”
老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买来作甚,害人可不行的。”
王铁生赶紧摆手道:“大叔误会了,我买来是放生的,因为我家娘子近日也怀了身孕,眼下这条花蛇也有身孕,既被我撞见了,自然是有缘,所以我想放生替妻子祈福。”
老头听了以后想了想,他捕捉这些蛇本来就是为了卖钱,既然有人买,为何不卖?更何况对方放生以后,自己今后说不定还能再遇见,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稳赚不赔?
当下,两人说了价钱,王铁生将今日卖货赚来的钱都给了对方,最后还差两文银子,不过老头却是笑道:“罢了,你也是做善事,这两文钱我就不要了。”
“多谢大叔。”王铁生当即表示了感谢。
老头收了银子,随即将背篓交给对方说道:“既然这花娘子被你买去了,还是你亲自来放生吧。”
王铁生点了点头,接过背篓走到树林中,然后将花蛇倒了轻轻倒了出来。
那条花蛇被放出来以后,抬起头看着王铁生,眼神有些警惕。
王铁生笑道:“赶紧走吧,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被抓住了。”
花蛇好像听懂了一般,绕着王铁生转了几圈,然后钻进了旁边的草丛,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见花蛇离开后,老头看着王铁生,一脸笑意的说道:“小伙子,你真善良,竟为了一条花蛇浪费这些钱,却什么也得不到。”
王铁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大叔,您说错了,倘若我今天没有这样做,恐怕这辈子只要想起今天就会内疚,现在我放生了母蛇,心也就踏实了。”
“哈哈哈,说得好,有钱难买心踏实,你比你父亲强多了。”老头突然说道。
“您认识我父亲?”王铁生十分诧异的问道。
“你父亲王大海是个卖货郎,这十里八村谁不认识?”老头笑着说道。
王铁生想想也是,他们父子俩做了卖货郎以后,整日走街串巷,因此认识他们的人多也正常。
“唉,家父已经不在了。”王铁生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伙子,我家就在前面,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你是去我家避雨,还是去附近的客栈呢?”老头笑着问道。
说话间,这雨就下了起来,王铁生拱手道:“我还是不叨扰了,这附近客栈我是知道的,我今晚就在那里借宿一晚便可。”
老头从怀里取出几文钱递了过去说道:“这银子你拿着,住店用得着。”
“多谢大叔!”王铁生本想推辞,可此刻下着雨,对方把银子塞到他手里,等他抬起头时,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老人家身体不错,这走的可真快。”王铁生嘀咕了一句,随即向附近那家悦来客栈走去。
这家客栈的老板姓孙,王铁生和对方是认识的,走在路上的时候,想着这回可以和孙老板好好喝一杯酒了,说不定还能免个单。
他刚走进客栈,却发现里面的面孔有些陌生。这时,一个小二将抹布搭在肩上,走过来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呢?”
“我住店,再上些菜吧,老规矩。”王铁生随口说道。
“老规矩?客官,您说的是?”小二有些纳闷,不知道对方说的老规矩是什么。
王铁生眉头一皱,便问道:“你是新来的吧,你们的掌柜怎么也换了?”
小二刚要说话,旁边的老板走过来说道:“这位客官,真是抱歉,以前的周掌柜家中有事,所以这店盘给我了,此人姓郑。”
“原来是这样。”王铁生恍然大悟,随即将自己点的几个菜说了一遍。
“好嘞,客官稍等,为表歉意,今天这顿酒我免费请您喝了。”郑掌柜笑着说道。
“如此就多谢郑掌柜了。”王铁生拱手道谢,心中的闷气也因为一壶酒全消了。
很快,酒菜就上到桌上,王铁生喝的有些微醺,想着明天一早还得先回家一趟拿钱进货,便回到房间休息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他刚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不知过去过久,他突然听见旁边有点动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树林中。
“恩人,恩人……”有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嗯?谁在说话?”王铁生回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恩人,你低头看看。”那声音再次说道。
王铁生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花蛇正抬头看着自己。
“你,你是……”王铁生一脸吃惊,他认得这条花蛇,今天自己还从捕蛇人那里将它买来放生的。
“恩人不要吃惊,我叫花娘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是来报恩的。等会您醒了以后,赶紧躲在床底下,这家客栈有问题。”花蛇说完,转身溜进林中就不见了踪影。
“花,花娘子,花娘子……”王铁生喊了几声,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
刚准备睡下时,耳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于是起身贴着门听起外面的声音。
“掌柜的,今天来的这家伙我认识,他就是那个货郎,腰包里指不定还有钱呢。”外面有人说道。
“既然是他,我们就趁他睡着了给他……”另外一人接话道。
王铁生听完是暗自心惊,他从声音听出来,说话的就是小二和郑掌柜,没想到现在这家客栈变成了一家给黑店,看样子是想劫财害命呢!
王铁生目光扫了一下房间,他将床上的被子整理好,装成自己熟睡的样子,然后就躲进了床底下。
“吱呀!”门被打开了,郑掌柜说道:“你去砍了他,我守住门!”
小二拿着刀走进房间,轻轻踱步来到床边,他掀开被子一刀砍下去,却发现自己砍了一个空,刀口嵌进床板里拔不出来。
“掌柜的,人不见了!”小二回头说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呢?”郑掌柜说完,跟着走了进来。
此刻躲在床底下的王铁生心跳加速,他抓住时机,突然窜了出来,然后将被子盖住对面二人,迅速从大门溜了出去。
小二刚要去追,后面的郑掌柜喊道:“别追了,这小子一看就没钱,我们上当了。”
“掌柜的,你怎么知道他没钱?”小二一脸好奇的问道。
郑掌柜分析道:“看他穿的衣服,显然是刚睡醒听见我们说话,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走的时候,不拿包裹,却挑走了货柜,你认为他还有钱吗?”
小二有些不信,走过去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没有一文钱,心里对自家老板更是钦佩了。
此时已是深夜,王铁生刚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当下不敢在外面找地方住了,便只能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赶。
半夜回到家后,妻子刘翠花见丈夫衣服淋湿了,连忙关心的问道:“相公,今日何故回来这么晚?”
“这事说来话长……”王铁生一边换洗,一边跟妻子说着今天发生的怪事。
“听相公这样说,看来是有人要害你,莫非公公当初也是……”刘翠花话没说,不过却道出了王铁生的疑惑。
“这事蹊跷,不过谁要害我们父子呢?”王铁生疑惑不已,他一直诚信做生意,没有得罪过人呢!
至于丈夫把赚来的钱给了捕蛇老头,刘翠花倒是没有责怪,只是说道:“相公真是心善,自己食不果腹,还还想着救那天母蛇。”
“我这不是想着替娘子祈福嘛。”王铁生摸着妻子的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满脸期盼的说道。
这天早上,王铁生还如往常一般,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两个烧饼,然后担起货柜就准备出去卖货了。
他刚走到村口,迎面却碰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走过来。对方看见王铁生,便拄着拐棍拦在了他身前,道:“小伙子,老太婆饿了三天没吃饭,你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王铁生见状,指着自己家说道:“老人家,我急着出门,身上也只带着两块烧饼,你若肚子饿,便上我家里去,我娘子在家里烙饼呢。”
说完,他转头冲屋里叫喊了一声妻子,然后将老妪送到家门口就担着货柜继续赶路了。
老妪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淡淡说道:“那老婆子就却之不恭了。”
这一下来,王铁生的生意不错,不到傍晚,货柜里的东西就卖光了,此时天上乌云密布,又刮起大风,恐怕再过一会就要下雨,于是便急急慌慌的往家赶。
这一次吸取了上次教训,路上也没碰见捕蛇人,不敢住客栈,便继续冒着雨前行,想尽快赶到家里,到时候用碳火一烤,也不至于感冒。
等他刚到家里,妻子脸色就拉了下来,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么早就回来,不知道多卖一些东西,家里缺钱呢。”
王铁生解释道:“今天东西都卖完了,再说下着大雨,没法卖了,我再不回来,恐怕又要住客栈了。”
“跟着你,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翠花抱怨道,也不管被雨淋湿的丈夫。
王铁生有些纳闷,妻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脾气温和,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戾气了。他见妻子骂个不停,也不出声,只顾着用毛巾将自己的衣服和货柜擦干,然后就准备吃饭了。
可是走到厨房一看,妻子竟然什么也没做,想到妻子正在生气,他也没说什么,拿起早上剩下的烧饼吃了两个,便早早的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去进货。
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半夜的时候,王铁生只感觉浑身发冷,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想抱着妻子能暖和一点,却发现妻子并不在床上,于是他睁开眼睛瞧了瞧,却发现妻子正坐在房间里梳头。
“娘子,你,你半夜梳头干嘛?吓了我一跳,还以为……”王铁生看着妻子奇怪的举动,有些纳闷的说道。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是鬼吗?”刘翠花白了一眼,随即骂道:“你赶紧睡吧,别管我!”
王铁生见妻子生气,也不敢再多说,便躺下继续睡了起来。可刚睡下不久,就听到了屋外传来隔壁家大黑狗的吼叫声,于是他又睁眼看了看,却看见令人窒息的一幕。
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亮,他看见妻子一边梳头,一边看着镜子,可镜子里的妻子却没有鼻子和眼睛,只有一张碗口大的嘴巴。
他打了一个激灵,正要爬起床,却见妻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到床边,一只手触碰到他后,让他感觉浑身一冷,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此刻,屋外的黑狗叫声也变得更加急躁凶狠起来。王铁生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闭着眼睛装作不知,但暗地里双腿已经蓄好了力,待那动静越来越近时,他一脚突然踹出去,直就将妻子给踢飞出去。
王铁生赶紧翻身下床,快速将桌上油灯点亮,却见房间里有一个面獠牙的怪物正盯着他,张牙舞爪的的模样甚是恐怖。
王铁生心里一惊,打开门就冲了出去,可那怪物又怎么轻易放过他,很快就追了上来。
怪物的速度极快,王铁生躲闪不及,被其扑倒在地,正当那怪物露出獠牙准备一口咬下去时,旁边突然窜出一条花蛇,用蛇身盘起怪物,向一边滚了出去。
那怪物有些猝不及防,和花蛇开始纠缠起来,看的王铁生目瞪口呆。不过王铁生认出来了,刚刚救自己一命的正是那天自己放生的花蛇。
很快,那怪物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正当王铁生松了一口气时,村口的大榕树突然闪起一道火光,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王铁生听见是妻子的声音,急忙跑了过去,却看见妻子躺在大榕树下面,旁边站着一位老妪,手里拿着一个扎满针的木偶人。
王铁生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早上刚帮助了老妪,对方为何要害自己呢?
“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早上我还让妻子给你口饭吃,你何故要害我?”王铁生愤怒地质问道。
老妪冷笑道:“我是暹罗的降头师,老婆子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今日怪不得我了!”
王铁生一听,又见有人要害自己,当他刚想问对方时,却见对面的老妪拿着一根银针朝自己手中的稻草人扎下去。
王铁生只觉胸口一痛,直接跪在了地上,表情非常痛苦。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大榕树后面走了出来,冷声笑道:“王铁生,你早该和你父亲一样去死了。”
王铁生抬头一看,正是和自己抢生意的王二麻子,没想到几次想害自己的人竟然是对方。
“你,我父亲也是被你害的?”王铁生怒声问道。
“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我就告诉你又如何?你父亲也是中了暹罗的降头术,哈哈哈……”王二麻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为何要害我们,难道就是因为我们抢了你的生意?”王铁生问道。
“哼,卖货挣几个钱,我才不在乎。要怪就怪你父亲,他背信弃义,气死了我爷爷。”王二麻子冷声说道。
王铁生听到这句话后恍然大悟,原来王大海以前跟着王二麻子的爷爷学木匠,对方将一生的技术倾囊相授,就是希望他将来将木匠一脉传承下去。
后来王二麻子的爷爷听说王大海做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气的一病不起。他自己没能力再教孙子了,于是就让孙子找到王大海,希望王大海能把木匠技术传给王二麻子。
王大海却告诉王二麻子,自己的木匠工具已经丢了,以后不会做木匠。王二麻子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却没想到爷爷竟然一口气呕不下,直接去世了。
王二麻子因此记恨上了王大海,便处处作对,甚至不惜花钱买凶害了王大海的性命。
王二麻子看着对面的王铁生,阴笑道:“你们父子都该死,是你们害了无数的乡亲们。”
王铁生反驳道:“我们做了什么,为何要说我们害了乡亲们?”
王二麻子怒声数落道:“哼,你们送货上门,让乡亲们变得越来越懒,连买个东西都愿意多走半步路。他们现在什么也不干,想要什么就在家里等着,你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王铁生听了一番话,突然哑口无言,他和父亲一直以为这样做,是给乡亲们提供了便利,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做真的改变了乡亲们的行为习惯,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懒了,只知道坐享其成,都不愿意付出自己的劳动汗水。
王二麻子掏出一把斧头,他要亲手杀了对方,可是手刚举到半空,却被一根墨线缠住,半点不能动弹。
王二麻子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个老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的正是墨斗。不过他一脸吃惊的喊道:“爷爷,怎么是你?”
“唉,孩子,你糊涂啊!”老头一拉墨线,对方手中的斧头掉落在地上。
“爷爷,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王二麻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爷爷没死,当初只是一口气没憋过来,幸亏大海去我坟头拜祭,将我挖了出来。”老头解释道。
“这,我,我以为……”王二麻子有些不知所措,原来差点害死爷爷的人竟然是自己。
王铁生此时也看见对面那老头,原来对方就是那天遇见的捕蛇人,想不到对方是王二麻子的爷爷,自己父亲的师傅。
“孩子,这些年你做了很多糊涂事啊,去官府自首吧,爷爷帮你争取宽大处理!”老头说道。
“你做梦,我回不了头,既然错了,那我就一错再错下去。”王二麻子说完,对着旁边的老妪吼道:“还不快动手!”
老妪也反应过来,刚想动手时,却见老头一吹口哨,那条花蛇竟然朝老妪咬了过去。老妪反应不及,手上被咬了一口后便晕了过去。
王二麻子阴冷一笑道:“爷爷,这是你逼我的。”
紧接着,王二麻子脸上青筋暴起,从怀里一把尺子就对面的老头打过去。
“混账,走火入魔了还不自知!”老头冷哼一声,手中墨线一弹,便缠住了对面的王二麻子,随即一掌拍下,对方就晕了过去。
王铁生走过来,好奇的问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老头叹了一口气道:“事情不像他说的那般……”
原来老头当初想把木匠技术传给孙子王二麻,可是王二麻心术不正,不愿学木匠技术,倒是研究起鲁班术。
王二麻认为木匠技术没用,还不如王大海卖货赚钱,于是便打起卖货的主意来。他偷偷打货柜这件事被爷爷发现,爷爷便加以阻止,没想到争执的时候,王二麻一把推到爷爷,将对方摔晕了过去。
王二麻子担心这件事被人知道,便急忙挖了一个深坑将爷爷埋下,却不知道对方并没有死亡。
老头被王大海救下后,对不孝孙子的所作所为非常愤怒,便一直没有回家,而是做了一个养蛇人。
王二麻痴迷鲁班术,前不久又结识了暹罗的降头师,两人勾结一帮土匪,不仅害了悦来客栈的老板图财害命,更是用降头师害了王大海。
“爷爷,现在该怎么办?”王铁生问道,毕竟王二麻是对方的孙子。
“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是送官吧。”老头叹了一口气,随即一吹口哨,那条花蛇竟然钻进了对方身后的背篓中。
王铁生看到这一幕,似乎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头根本不是什么捕蛇人,而是活成了一个潇洒的老神仙,看透了这尘世间。
王二麻和老妪,还有悦来客栈的郑掌柜一帮人都被官府带走了,他们也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王铁生的妻子所幸没有受到伤害,只是经历这些事情后,王铁生决定不再做货郎了,他拿起父亲生前丢掉的工具,决心做一个木匠,用自己的双手踏实挣钱养家,传承这门老祖宗留下的手艺。
刘翠花有些不解的问道:“相公,你为什么不做货郎了,做这个比木匠挣钱呢?”
王铁生轻笑道:“虽然挣钱,但是却让很多人变懒了,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