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婵经过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辞职。
虽然到这个乡村小学当代课老师,也是她母亲花了一番心血才求到手的。
她还记得,好几个冬天的雪夜,母亲扛着大猪腿——熏好的腊猪腿,悄悄送给校长。那只大猪腿,可是1/4头猪呀。
母亲给辜婵规划的蓝图是:“你再在这小学熬上几年,等找找关系,再把你转为正式编制,然后往镇上中心小学调。”
辜婵中专毕业,学的商务英语。以后在家乡小镇上教书,做一个有编制的正式教师,是她的终极梦想。
如果不是校长夫人各种刁难,辜婵也许一直忍下去。
平日里,生活上刁难也就罢了,现在连辜婵找对象的事儿,校长夫人都要插一腿,她想把自己乡下娘家的瘪三侄子,介绍给辜婵。
辜婵见过她那侄子,长得矮矮胖胖不说,还贼眉鼠眼,蹲在地上,让她忍不住想起一个大蘑菇。
辜婵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她宁愿不结婚,也不想嫁给这样一个人。
辜婵的不乐意,校长夫人看在眼里,更是对辜婵冷嘲热讽了。
辜婵把辞职信交给校长时,校长惊愕地望着她:“你辞职的事,你爸妈知道吗?”
辜婵垂着头,默不作声。辜婵知道,校长是她母亲的远房堂叔,心里还是关心她的。
校长深叹一口气,“现在就业形式这么严峻,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
辜婵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说:“我准备去北京找工作,我表姐在北京读大学,我想去北京闯一闯。”
“北京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你一个中专生有什么竞争力呢?做个打杂的文员,估计都不够格,去餐馆或酒店当服务员,还不如在老家教书,熬几年,也许能考个编制。”校长把辞职书递还给辜婵,“你就拿回去吧,别让你爸妈担心了。”
辜婵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是考虑很久才下定决心辞职的,过两天期末考试完,我就离校,谢谢这一年来您对我的照顾。”
辜婵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望着这个简陋的小学:斑驳的两排平房;蒙在窗户上的塑料膜已经泛黄,上面还残留着被学生捅破的几个窟窿;操场上,掉了一角的兵乓球台……
辜婵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她真是呆得够够的了。
辜婵的辞职,引来家庭地震。
辜母号啕大哭:“你知道你工作是怎么求来的吗?自从你考上中专,我就每年给你们校长送猪腿,为的就是有一天你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好到他们学校去教书。”
辜婵说:“一个代课老师,拿那么一丁点儿工资,有什么好可惜的。”
“老师的工作不好,那还有什么工作好?说不定过几年,你就可以有编制了。”母亲愤怒地说。
辜婵有点生气地说:“你们就是想得太幼稚了,现在考大学越来越容易,师范类的本科生都消化不了,怎么可能轮到我这种。”
“怎么就轮不到你这种,现在只要有关系,什么事情办不成?!”辜母说。
辜婵的声音,也蹭地拔高,“问题是咱们家有关系吗?爸爸就一个工人,你一个农民,你的这点关系,都是靠觍着脸求来的,你以为人家真拿你当回事呀?我教书这一年多,不知道受了那个老妖婆多少气,好像学校是她家开的一样,而且最近还想把她娘家那个瘪三侄子介绍给我。”
“侄子怎么啦?长得丑点有什么,只要人可靠。”辜母问。
“我宁愿不结婚,不要工作,我也不会跟这种男人结婚的。”辜婵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就在家窝着吧,跟个废物一样窝着吧。”辜母说。
“谁说我在家窝着,我当然是出去打工,我准备去北京找柯乔。”柯乔是辜婵的表姐,跟辜婵同龄,就是月份比辜婵大点,两人还是初中同学,感情也一直不错。
辜母不屑地说:“柯乔自己都是一个学生,她能帮你找到什么工作?”
“谁说我要她帮我找工作。”
辜母又开始碎碎念:“你看人家柯乔,从小就知道学习刻苦,高考考得那么好,现在读那么好的大学,毕业后工作肯定不愁。你倒好,学习不好好学,工作不好好干……”
未等母亲说完,辜婵走进自己房间,将门啪的关上,倒在床上。
现实的困顿和未来的迷惘,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独处时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宁。
其实不用母亲念叨,她的内心,已经有千百次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了。就是因为她不学无术,才导致她现在的人生之路如此艰难。
如果真的可以时光穿越,她都想穿越回去,对着上课时昏昏欲睡的自己狠扇两耳光。
可人生,哪里有如果!
辜婵在来北京之前,悄悄去找了她男友丁亮一趟。
她有男友这件事,她父母并不知道,是读中专时谈的。
丁亮家在县城,毕业后在一家手机店卖手机。
辜婵去找他时,刚好店里没啥顾客。
丁亮见到她,诧异地问:“你怎么来啦,你们学校放假了?”
“没有,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辞职?”丁亮问。
辜婵本想说再不辞职,都要逼婚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想丁亮误以为她在旁敲侧击敲打他。
丁亮的家里,并不同意丁亮和辜婵在一起。上中专那会儿,辜婵去过丁亮家,丁亮的母亲不喜欢辜婵,觉得她轻浮不懂事,年纪这么小就恋爱。
当时就当着辜婵的面,直接说,你们要是一毕业就结婚,我可没有啥钱给你们办婚礼。
“前两天辞的,就是干烦了呗。”辜婵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不是那个老太婆又让你不爽了?”丁亮也知道校长夫人喜欢在辜婵面前颐指气使。
辜婵苦笑一下,“那还用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想出去闯一闯,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你想去哪里?”
“北京。”
“北京?”丁亮一脸愕然,“你决定去北京打工吗?”
“对呀,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让你也跟我一起去。”
丁亮想都没想,说:“我这种学历,能在北京找到什么工作?”
“你不尝试,怎么知道找不到工作?”
“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北京的大学那么多,多少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要往外地跑,我们这种学历去北京跟人家竞争,这不是自取其辱吗?”丁亮说。
“找不到好的工作,那就接着卖手机呗,北京的手机店更多。”
丁亮不屑地说:“千里迢迢跑去那里卖手机,有病吧?除掉房租、水电费、交通费、伙食费,一个月算下来,攒下来的钱还没有在老家多。”
“你就给句爽快话,到底去不去嘛?我已经把工作给辞掉了,现在没有了退路,反正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去。”辜婵很决绝地说。
“那你让我想几天再答复你。”
丁亮是一周后给的答复,他说,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北京闯。
丁亮的这个决定,辜婵有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她原以为,至少为了她,丁亮也会陪着去北京混一两年,的确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两个人再回来结婚好好过日子也不迟。
可丁亮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辜婵很失望。失望之余,还掺杂着淡淡的鄙夷。
女人一旦对哪个男人产生鄙夷,她对他的爱慕就会急剧下降。
辜婵也不例外。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北京时,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知人生的那种兴奋和激动之中。丁亮不去的决定,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辜婵想,她还很年轻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临行的前一夜,辜母愁眉苦脸地掏出一叠钱给辜婵,“这是你这一年来,交给我的部分工资,我都给你存下来了,刚好1万,你拿着吧,如果在北京找不到工作,真的呆不下去了,就赶紧买票回来。”
辜婵想了想,接过钱,故意轻松地说:“妈,你就放心吧,北京不是还有柯乔吗?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流落街头的,的确不行,我就去她那里蹭吃蹭喝几天。”
辜母哽咽起来:“你这孩子,就是没心没肺,你要是有柯乔一半稳重努力,也不至于这样。”
“妈,你又来了。你要这么想,我去北京了,你就不用每年给校长送腊猪腿了。”
辜母忍不住破涕为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腊猪腿的事,如果真的能解决你的工作,别说腊猪腿,腊全猪都值得呀。”
听母亲这么说,辜婵内心隐隐作痛。母亲养大一头猪不容易,做成腊肉更是不容易。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才回来。
辜婵抵达北京的那天,北京刚好下起雨。
柯乔那天在学校突然有点急事,不能来接她,让她自己坐公交过去。
辜婵站在西客站出站口,望着连绵不断的车流,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缓缓行驶。
她打开北京地图,需要去马路对面坐公交车,明明过街天桥就在右侧不远处,她能看得见天桥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可她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辜婵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感,还有一丝恐惧……
雨终于停了。
辜婵站在西客站北广场,分不清东南西北。
柯乔短信告诉她,先过马路找到21路车站,然后坐到蓟门桥北,再换乘836路,直达她的学校B大。
她还让辜婵等快到了,就发短信给她,她好去车站接她。
辜婵拖着行李箱,绕着天桥的这端兜了一圈,硬是没能找到入口上去。
她终于鼓足勇气,去问一个看着和善的年轻男人,“请问怎么到马路对面去?”
男人对她温和一笑:“飞过去!”
辜婵马上羞红了脸。
男人笑意更浓,指着不远处的天桥,说:“从那上面过去。”
等于没问!
辜婵再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看着一拨人拖着行李箱朝天桥底下走去,她便跟在他们后面。
果然没有跟错,入口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刚才她就在入口附近打转,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入口,可以通往天桥。
令辜婵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花1块钱就可以坐老远的公交车;还有北京的人真多,可街道真是干净整洁,一口痰一个烟蒂一片落叶都没瞧见。
辜婵想起在老家,每到梅雨季节时,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没了,村子里的泥土路,到处都是淤泥积水,一脚踩下去,泥浆都要漫进鞋里。
所以,辜婵从不敢买白色的鞋子,也不敢买鞋跟细细的高跟鞋。
在北京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辜婵想想都开心。
辜婵在公交车站没等多久,柯乔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虽然来北京读书才一年多,可柯乔的气质变化很大,她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已经完全没有乡下女孩的影子了。
柯乔说:“这两天,我们在期末考试,明天上午就可以考完,到时我再陪你去找房子,今晚你就住我们寝室。”
让辜婵大吃一惊的是,B大这么有名气的学校,校园也不是很大,还很普通。
柯乔似乎看出辜婵的疑惑,笑着说:“我们学校还可以的,北京这种地方,有些大学的校园更小,你想看校园,啥时我带你去北大看,这儿离北大还很近。”
辜婵垂着头,没吭声。她心想,我是来找工作的,又不是来旅游的,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去逛北大。如果带来的钱花光了,还没找到工作,就得灰溜溜地滚回去。
辜婵不想滚回去。
滚回去能干什么呢?她妈又扛着腊猪腿去求校长?还是去县城的毛巾厂里做女工?或者找个婆家嫁了,生下孩子给婆婆带,自己整天跟一群娘们坐在村口打牌搓麻将?
这种生活,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想都不寒而栗。
柯乔把辜婵的旅行箱放楼上宿舍后,带辜婵去食堂吃饭。
B大食堂有6个,她们去的2食堂。
在2食堂吃饭的学生很多,有点闹哄哄的。但是好多同学吃完饭,都捧着一本书在复习。
辜婵又大吃了一惊,她读中专时,在课堂上,认真学习的同学都没几个,更不用说这么争分夺秒了。
她悄声问柯乔:“是不是考到这个学校的学生,都很牛?”
“至少不差。”柯乔笑着说。
辜婵知道柯乔在谦虚。读初中那会儿,柯乔就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后来考入县一中,高考也是理科第一名。
柯乔的寝室,是8人间,四张上下铺床。
柯乔的床在上铺,趁着其他几个女生还在图书馆复习没回来,辜婵就赶紧洗漱完毕爬上床躺着玩手机。
这样突然来蹭别人寝室住,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尤其是期末考试这节骨眼上。
辜婵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做个隐形人。
等到快要熄灯,其他的几个女孩子陆续回来,她们热气腾腾地讨论着明天的考试,几乎没有感受到辜婵的存在。
熄灯后,柯乔爬上床坐着,从枕边掏出一支笛子,开始吹起来。
整个寝室,顿时在悠扬的笛声中安静下来。
窗外微弱的灯光洒进来,辜婵可以看见柯乔一脸的安逸。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怯生生的乡下女孩了,她与这个寝室、这个校园、这些女孩……这里的一切,已毫无违和感。
辜婵想想自己,突然好难过,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一片茫然,她什么也预测不到,什么也抓不着。
这一晚,辜婵到凌晨才入睡。
第二天下午,柯乔考试完便开始带辜婵去看房子。
早在辜婵决定来北京时,柯乔就开始帮她留意房子。她们学校的宣传栏上,贴着各种合租的小广告。
学院路附近的一些小区,有不少租给学生的——准备考研的学生和刚参加工作的学生。
有点跟学生公寓相似。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通常要住五六个人。
柯乔的意思,最好与准备考研的学生合租,这种人作息规律,社会关系也简单。毕竟辜婵年纪还小,也没有见过啥世面,柯乔担心她吃亏。
另外一方面,柯乔也想让辜婵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努力拼搏。
辜婵的性格,柯乔最了解,干什么都懒趴趴的。可你要说辜婵不好强不上进也不对,只不过她那股好强上进的力量,在大多数,都被她的那种懒惰压制下去了。
她俩看的第一套房子,就是B大东门对面的一个老小区, 6层红砖板楼。房子虽然旧了些,但小区管理看着还不错。
负责接待她俩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正在准备考B大的研究生,她听辜婵要租房,第一句就问:“你也是准备考研的吗?”
“不是,我准备找工作。”辜婵说。
短发女孩上下打量辜婵一番,问:“你多大了,大学毕业了吗?这么小就工作。”
辜婵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子体形,娇小玲珑,很显小。
“我没读大学,我中专毕业。”辜婵再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如鸡肋一般的学历,是她内心深深的痛。
“哦……不好意思,我们想找一个准备考研的室友,大家一起监督和学习,更有动力些。”
说罢,短发女孩将门轻轻关上。
辜婵最后租下的房子,是B大北门不远的一个小区。
小区比B大东门的那个小区更老,但是小区环境幽静。
这是一套60平的小两居,房子是那种老格局,厅很小,跟个过道一样。
这套房是雁姐从房东手里租下来的。
雁姐是二房东,她把那间大卧室租给3个在附近上班的女孩子,另外那间小卧室本来她自己一个人住,现在她想找个人合租,分担一下房租。
雁姐长得偏黑,看着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柯乔问她在哪儿上班,她说,就在附近。
让辜婵和雁姐合租一间房,柯乔还是有点犹豫。
见柯乔犹豫,辜婵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轻声说:“就在这儿吧,我挺喜欢这个小区的,离你学校也近,以后咱们也好见面。”
“其实我是想让你跟学生一起同住的。”柯乔小声说。
“人要是坏,一定不是在大学毕业后才变坏的。”辜婵说。
“这倒是。” 柯乔笑了起来,“你要是想住这儿就住这儿吧,大不了不合适再换。”
辜婵住下后,每晚临睡前,她都会躺在床上,用QQ跟丁亮聊天。
辜婵就是这种性格的人,生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对丁亮不跟她来北京的这点怨恨,在她到西客站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一晚,她照例与丁亮聊得难舍难分,雁姐突然撞门进来,满身的酒气。
雁姐见辜婵一脸幸福的模样,突然指着辜婵,哭着说:“他是你的初恋对不对?我跟你说,都特么是骗人的!在高中同学聚会上,我碰到他,他让我离婚,来北京……他跟他老婆离婚,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
雁姐跪在地上,趴在床沿,背对着辜婵痛哭起来。
辜婵望着雁姐哭得一耸一耸的肩,有点心疼,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辜婵想了想,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雁姐。
雁姐一把抓住辜婵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草,说:“他有多坏,你知道吗?他工作很忙,为了方便我俩见面,他竟然让我去做他家的保姆,照顾他家那中风的老丈人。”
雁姐泣不成声,“可谁知道,他的老婆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早就在家安装有隐蔽摄像头。我们的那些……她都有证据。”
“后来,她坚决要离婚,要求他净身出户,他开始还不乐意,可啥把柄都抓在人家手里,他还能怎样……当时,我还傻呵呵地安慰他,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吧,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可谁知……他扭头就相亲去了,我跑去质问他,他却说我一个穷鬼,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雁姐说完,扑到辜婵怀里痛哭起来。
雁姐哭闹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辜婵望着雁姐那满是泪痕的脸,突然觉得人性有时真的是最丑陋的。
第二天中午,辜婵去厨房做午饭时,雁姐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为了省钱,辜婵在超市买了锅、面条、还有油盐酱醋,她打算自己做饭吃。
辜婵往滚水里放面条时,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多煮了一碗给雁姐。
刚来北京的那几天,柯乔就告诫她,不要轻易跟人关系打得火热。说北京不比村里,村里那些人,都是祖祖辈辈住一起,知根知底。可北京这种城市,流动人口多,就算左右邻居不流动,关系也还是淡薄得很,不会轻易串门和打探隐私。
辜婵觉得柯乔说的也对。在老家,谁家的母狗下了一窝小狗崽,第二天全村人都能知道。
辜婵把面条煮好端给雁姐时,她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发呆。
辜婵将盛面条的碗,小心搁在雁姐床前的小桌子上,轻声地说:“昨晚你喝醉了。”
雁姐猛地抬起头,警惕地问:“我……没有说什么吧?”
辜婵摇摇头,说:“你一回来,喊着头痛,然后一会儿就睡着了。”
雁姐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望着桌上的面条,笑着对辜婵说:“谢谢你呀。”
辜婵挺能理解雁姐的这种心情,谁愿意将自己的隐私,而且还是不光彩的隐私公诸于众呢?
雁姐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后,又变回生龙活虎,简单梳洗一番,背着包准备去上班。
临出门时,她对辜婵说:“喝酒真的好耽误事儿,今天上午本有个重要的会,估计下午去得被领导骂死。”
辜婵内心的那份好奇,简直要溢出来。她很想问,那你去做保姆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但这种揭人伤疤的事儿,除非人家主动说,是万万不可去打听的。
雁姐一走,辜婵就马上给柯乔发去信息,说:“我室友真的好厉害,昨晚哭得稀里哗啦的,今天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了。”
柯乔回复:“不然呢?”
辜婵说:“要是我这样被丁亮耍了,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柯乔发过来一个皱着眉头的苦脸,说:“在北京这种地方混,脆弱给谁看呢!”
辜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不然昨晚雁姐动静那么大,隔壁的3个女孩跟没听见似的。
辜婵找工作很不顺利。
她去人才交流市场,简历根本递不出去,又去网吧到招聘网站上找,发现符合要求的也很少。
倒是走在大街上,街边小铺子的玻璃门或橱窗上,贴的那些招聘启事还能符合。什么导购、服务员、房产中介、收银员……都是要求高中或同等以上学历,年龄25岁以下。
辜婵在北京的第一次应聘,是在永和豆浆。
那天,她拿着打印出来的简历,充满期待地去永和豆浆应聘。
刚进店,门口的收银员大婶就把她拦住:“请问你点什么?”
辜婵一怔,小声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应聘的。”
“什么?”大婶一听不吃饭,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在嘴边。
“我是来应聘的……请问找谁呢?”辜婵提高了音量。
“哦!”大婶翻着眼睛,上下打量辜婵一番,“我们店已经招好人了,现在不需要了。”
辜婵赶紧灰溜溜地撤退。
走出永和豆浆,辜婵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出汗,心砰砰直跳。
她扭头看玻璃门上的招聘启事,落款处的时间是昨天。她心中不禁产生疑问:昨天刚贴出去的招聘,今天就招到了?
这家永和豆浆店,离辜婵租住的小区不远。辜婵去好多地方,都需要经过这家店。辜婵细心观察到,那张招聘启事,是一个多月后才揭掉的。
辜婵的第二次应聘,是一家售楼处的售楼小姐。
她也是充满期待地去应聘,结果就在一个写字楼的大厅,对方说:“我们负责销售的这个楼盘,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套,如果你感兴趣,欢迎来兼职。”
整个过程很诡秘,没有提到薪水,没有提到办公地点,也没有提到工作时间。
辜婵吓得落荒而逃。
回来后,她跟柯乔说,柯乔也惊恐万分:“不会是骗子吧?以后你去应聘,一定要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转眼来北京都快一个月了,辜婵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柯乔暑假也没回老家,她陪着辜婵在北京找工作,她自己也同时找了几份家教的兼职,她想趁着暑假,把学费挣出来。
有一次,两人吃完晚饭遛弯,打算去逛学校附近的精品店。
走在B大校门口的那条过街天桥上时,有两个民工模样的男子,背着一个帆布包,追着问她俩:“办假证不,需要假证不?什么学校的都可以,学生证、毕业证、工作证都行。”
柯乔把头扭向一边,拉着辜婵快速朝前走,一脸厌恶的样子。
如果不是看到柯乔这深恶痛绝的模样,辜婵真想过去打听一下,一个普通的本科毕业证需要多少钱?
找了一圈工作下来,辜婵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学历的重要性。
如果在老家,还觉得关系大于天,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可在北京,真的有好多机会,只要你够格就行。
那种感觉,好比眼前都是熟透了的又红又大的婵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够得着。
还未等辜婵开口,柯乔一脸愤懑地说:“那些卖假证的、买假证的,都应该抓起来,能力不行,品质也不行,买个假证,就算蒙混过关,自己没有那个真才实学也是白搭呀!”
辜婵想买个假证的那一点蠢蠢欲动的心,马上被柯乔的熊熊怒火烧成灰烬。
下了天桥,走在人行道上,柯乔挽着辜婵的手,说:“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在这个城市扎根,就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你要对自己的人生有个规划,而且学历你一定要提升上去。”
“怎么提升上去?”辜婵问。
“我是准备考研的,你也可以准备考研。”
辜婵扑哧一笑,“你是气糊涂了吧,我一个中专生怎么能考研?连本科都没读。”
柯乔说:“我原来也以为不行,可你知道吗?我刚认识的那个研究生学姐,她就是中专考上公费的,而且是班上唯一一个公费的。”
“她是怎么考上的?”辜婵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希望。
“她是自考的本科,然后考的研究生。”柯乔望着辜婵,认真地说,“这也许是你依靠读书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像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孩,要想跳出原来的生活环境,除了自己拼命努力,根本没有别的途径。”
辜婵低着头,嗫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未等辜婵说完,柯乔有些激动地打断她,“谁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还不是下苦功夫熬出来的,你以为我高考成绩是轻轻松松就考到的吗?这么多年,我丝毫不敢松懈,你都不知道我比别的同学多付出多少努力。”
第二天,柯乔又弄来那位中专考上研究生的学姐的联系方式,让辜婵直接跟她联系。
听了那位学姐讲自己的奋斗史,辜婵突然跟打了鸡血一般,决定为自己的人生,一定要好好奋斗一番。
辜婵在柯乔的陪同下,很快在海淀图书城买来全套自学法律专业的书。辜婵对法律很感兴趣。柯乔也鼓励她学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这样更容易坚持下去。
辜婵在找工作之余,开始悬梁刺股苦读。
人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就不容易迷惘和焦虑。
辜婵的状态越来越好,她已经不再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了,因为她知道,不管她现在干多么低端的工作,都是暂时的。
她认真的劲头,也打动了雁姐。
有一天,雁姐上班前,突然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开的翻译公司,听说规模较小,也不太规范,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翻译公司,能真的学点东西,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助理,你去试试。”
辜婵很顺利地通过这家翻译公司的面试和笔试。
虽然仅是打杂,薪水也不高,但足够她在北京的生活开支了。辜婵对这份工作很满意。柯乔也很满意。
辜婵在这家小翻译公司干了3年。利用这3年的空余时间,她通过本科的全部课程,还获得学位。
辜婵一拿到本科毕业证书,就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这一次,她跳到一家外企。
她上班的第一天,去卫生间,刚蹲在小格子里,就进来两个女同事洗手,碰巧听到她俩议论一个叫Cindy的女孩。
一个女同事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Cindy辞职了吗?听说她休完产假不回来上班了,她准备移民了。”
“她是准备跟那个男的一起移民吗?”另一个女同事问。
“不是,她准备自己带着孩子移民,她觉得国外的环境,对未婚妈妈更宽容些。”
“未婚妈妈?不是说她快要修成正果了吗?Cindy自身条件不错,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一定要犯贱做小三呢?我见过那个男人,那时经常开着一辆小宝马来接Cindy,我看他也不像是个有钱人,最多就是一个伪中产。”
“那还把Cindy迷得神魂颠倒的。不过我听说,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Cindy生下孩子第二天,还没出院,就死活要跟那个男人分手。”
或许意识到卫生间里有其他人,两个女同事开始轻声嘀咕了。
辜婵蹲在小格子里想:听说贵圈很开放,难道都是真的?
辜婵在外企干得很不错。对她而言,这份工作真的很珍贵。
与学历相比,工作经验同样很重要。她与柯乔商量,决定先不去准备考研,而是选择去B大读一个在职研究生,边工作边读的那种。
她的薪水,较之以前,涨了不少。可她的生活状态,还是刚来北京的那个样子。她舍不得多花钱,觉得钱存下来才有安全感。
雁姐回老家后,辜婵就成了这套房子的二房东。
雁姐是前段时间回老家的。她在北京断断续续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无疾而终。每次失恋,也看不出她有多悲伤。
也许心麻木了吧!奋不顾身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人生大概有且仅有一次。
雁姐自己也说,在北京漂累了,感觉再也漂不动了,就如一只飞行时间太长的鸟儿,倦了,想找个地方歇息。
碰巧她家里在老家给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她便回去了。
雁姐走后,辜婵有时坐在雁姐的那张小单人床上,会产生一种恍惚感。
雁姐住屋里的那种热气腾腾的气场,随着她的搬离,瞬间消退、沉寂。如果不是她留在窗台上的那三盆多肉,似乎她从未来过。
这几年的同住,辜婵已对雁姐产生一份依赖。在这座城市,除了柯乔之外,雁姐是唯一让辜婵感到温暖的人。
无数个夜晚,雁姐为了不打扰她学习,都是蹑手蹑脚的尽量不制造噪音。
无数个清晨,辜婵因为熬夜苦读第二天起不来,都是雁姐早起叫她,或者顺带帮她做好早餐。
另一间卧室的那些女孩,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辜婵和雁姐俩人,一直都住在这里。
窗台上的那几盆多肉,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憨娇喜人。
望着它们,辜婵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来。
外企的工作氛围,给辜婵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虽说依然是普通员工,可公司在高级写字楼里,走在写字楼里碰见衣着光鲜的白领,和走在居民楼里碰见买菜回来的大妈,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辜婵曾经工作过的那家小翻译公司,设在居民楼里也就罢了,主要是老板夫妻俩还经常在公司里闹得鸡飞狗跳。
有时一言不合,就会当着这几个员工的面吵架。吵得太过激烈时,几个员工还要担负着拉架的责任。
好几次看着老板和老板娘互相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时,辜婵都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感觉,感觉好像又回到村里,那些村夫村妇在骂街。
辜婵回去八卦给雁姐听,雁姐笑得花枝乱颤:“难怪我那朋友当初介绍时,就强调规模小,也不太规范,原来是这种不规范。”
不过好在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翻译公司,老板自己是名校英语专业毕业的,他负责把关品质,老板娘负责外联。辜婵在那三年,英语有质的飞跃。
英语不错,让辜婵在外企的工作更是如鱼得水。
坐在小小的工位上,辜婵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工作,终于不再低端。与同龄人的距离,又稍微靠近了一步。
这里的同事素质也较高,思想也比较开明。
呆了一段时间,辜婵对进公司的第一天,在卫生间听到的那些关于Cindy的话,也见怪不怪了。如果自己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为什么要在一场婚姻中委屈求全呢?
我爱你,你就是天。如果我不再爱你,那你什么都不是。
在内心深处,辜婵对这个未曾谋面的Cindy,有着一份好奇和敬佩。
只是令辜婵没想到的是,随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感故事,更是荒诞不已。
生活上的好转,让辜婵的精神压力要小很多。休闲时间,除了去上在职研究生的课程,她也会参加一些活动,有意识地结交一些人。
二十四岁的年纪,在老家,大多已结婚生子。比如她中专时的初恋男友丁亮。
在辜婵来北京的第二年,丁亮就结婚了。
两人都没正式提出要分手,只是后来心照不宣地逐渐不再联系。得知丁亮结婚,还是通过班上的其他同学。
辜婵并没有多难过。在丁亮拒绝来北京的那一刻起,其实他们的恋情就注定没有结局。更何况丁亮母亲对辜婵的态度,也让人发指。
辜婵在心里冷笑,当初丁亮母亲说的“我可没有啥钱给你们办婚礼”,怎么一下子就有钱了?
这种一开始就对她敌视的老女人,她也确实没啥兴致跟她成为母女。
所以如今,辜婵想很认真地去谈一次恋爱,最好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可辜婵认真地去相亲,结果遇到的,差不多都是各式各样的大龄奇葩男,简直让辜婵惊掉下巴。
“你有房吗?” “你有北京户口吗?”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你介意婚后跟我妈住一起吗?” “买房你能拿出一半首付吗?” “等会结账咱们AA吧!”……这种讨价还价的模式,让辜婵觉得相亲就是一种商品交换。
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辜婵变得十分沮丧。
辜母听说辜婵相亲的一些事情后,开始劝她:“婵呀,的确不行的话,你就赶紧回村里找个对象吧,再年纪大点,就更不好找对象了。前几天,你贵姨还跑来给你做媒,说他们村,一个小伙子也在北京打工,是工地盖房子的,初中毕业,你们可以认识认识,先谈着试试。”
辜婵的心,在母亲的絮絮叨叨中,碎成渣。这几年,她这么努力,就是想跳出原来的生活圈,可命运依然在将她死命往回拽。
那段时间,辜婵坐地铁,遇见灰头土脸的民工们时,她都会心中一颤,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她真心害怕这群人中,有一个是她未来的老公。
辜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莫锦鸿的。
莫锦鸿跟辜婵有工作上的往来。
最初,辜婵仅是把他当成前辈,虚心学习。
莫锦鸿名校毕业,风趣儒雅,是一家公司的高管,四十岁左右,老婆和孩子都在美国。
工作之余的第一次接触,是在辜婵晨跑时。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辜婵在一片鸟儿的啁啾声中,跑得很投入。突然被一个人叫住,是莫锦鸿,他也在跑步。
莫锦鸿笑着说:“好巧,你也住这附近?”
“是呀,我一直都住在这儿。”辜婵伸出胳膊,指了指她住的那个老小区,“就是那个小区。”
“那我们还住得蛮近的。”
第一次相遇,寥寥几句后便各跑各的路线。
后来,辜婵总是碰见他。
再后来,莫锦鸿遇见辜婵,就改变路线,调头跟着她一起跑,边跑边聊。
再再后来,跑完后,他会邀请辜婵一起去早餐。
辜婵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约会的。他们彼此都没有挑明这种关系,毕竟莫锦鸿是有妇之夫,可这种暧昧在他们之间流动。
莫锦鸿从不在辜婵的面前说他老婆的坏话,最多说“她脾气比较急躁” “她性格很好强”,即便这么说,也是带着温和的笑,没有丝毫的攻击和不屑。
那种感觉,就像他走在大街上,突然指着一辆宝马说,这车的颜色不太好看!
莫锦鸿的绅士、渊博、风趣,深深的吸引着辜婵。
当年跟丁亮恋爱,不是这种感觉。丁亮对辜婵也是喜欢的,可相处起来,却并不怎么让着她。他就是一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
如果莫锦鸿是一块温润的玉,那丁亮就是一个粗糙的石头。
辜婵长这么大,在她所接触的所有男性中,莫锦鸿是最优秀的。他对她的那种好,既有恋人般的暧昧,又有父亲般的温暖。
辜婵在这份感情中,一点点的沉迷。
一个周六,莫锦鸿将辜婵约到颐和园划船。
船停在湖中央,他开始讲他的故事。
他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他的今天,也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奋斗出来的。
他有两个女儿,原来跟妻子感情很好,只是后来,因为他的父母,总是逼着他们生儿子,使得夫妻感情逐渐破裂。
他的父母,对于生孙子这件事,特别执着,到了那种顽固不化、死不瞑目的地步。
而他的老婆,觉得两个女儿已经足够好,对这种死要面子死脑筋的观念,根本不屑一顾置之不理。
莫锦鸿夹在中间很为难。
辜婵听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愣地望着莫锦鸿。如果不是亲口听他说,她真的很难想象,到这个年代了,还有人真的这么重男轻女。
辜婵有一个哥哥,如她妈那种没啥文化的农村女人,都不重男轻女,对他们兄妹俩也从不厚此薄彼。
所以,莫锦鸿的话,让辜婵觉得太意外了。
就在辜婵发愣时,莫锦鸿突然说:“后来,看到我父亲那么痛苦,年纪也越来越大,我老婆终于松口,说可以在美国做试管婴儿,生一个儿子。”
“为什么要做试管婴儿?”辜婵更加诧异地问。
“因为美国做试管婴儿,可以选择性别。”莫锦鸿扭头望着湖畔的垂柳,苦笑着说,“我们都联系好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谁知她的卵子质量不行。”
辜婵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她在跟丁亮恋爱时,也亲密接触过,可这种欢乐,谁会去关注什么精子卵子的。
“她在年轻时,就特别难怀孕,排卵有困难,生的两个女儿,都是打了促排卵的针,才好不容易怀上的。如今年纪一大,就彻底不排卵了。”
莫锦鸿将自己的目光,从柳树上移到辜婵的脸上,“所以医生建议另外寻找供卵。”
“供卵?”
“对,我看你身体很健康,也爱运动,我想向你借两颗卵子,可以吗?”莫锦鸿一脸认真地说。
“什么?”辜婵吓得差点翻到湖里。
莫锦鸿连忙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需要身体接触,也不需要你怀孕,我可以找代孕,在美国找代孕和筛选性别都是合法的。”
辜婵最终还是答应了莫锦鸿的请求。
她私自衡量过。回老家去跟民工生几个孩子,还不如借给莫锦鸿两个卵子生两个儿子。
她确实是苦怕了,不想再回到那种环境。
如果她没来北京,一直在老家呆着,肯定也能生活得下去,最多只会因为生活的艰辛而烦恼,不会因为思想的约束而痛苦。
她现在,就像一只从笼子里逃出来的鸟儿,见识了广阔的天空,再也不想回到笼里去了。
她跟着莫锦鸿去美国取卵的事情,没有与柯乔商量。她知道,柯乔一定会鄙视这种行为,也一定会强烈反对。
就如当年在天桥,柯乔对卖假证买假证的人,都深恶痛绝。更何况她是借出自己的卵子,造出两条活蹦乱跳的生命。
从美国回来,辜婵与莫锦鸿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两人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他们知道,一旦孩子代孕生出,他们这辈子就必定会纠缠到一起。
他们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美国医院那边的程序走到哪一步了?配对成功没?胚胎啥时移植?代孕母亲怎么样……
聊得越深入,两人的心就越靠近,犹如一对期盼着自己孩子出生的普通夫妻。
没多久,他们就自然而然的滚床单了,真正迈入婚外恋。
此时,辜婵也终于有勇气将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她知道代孕的事吗?孩子出生后,谁养呢?”
莫锦鸿愣了一下,随即很直接地说:“她不知道,我爸妈到时养。”
这个答案,在辜婵的意料之中。
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也能清楚这一切,都是莫锦鸿瞒着他老婆做的。
这世界上,哪里有女人会真的大度得去养老公跟别人生的孩子?
莫锦鸿似乎看出了辜婵的失望,他接着说:“等咱们儿子出生后,我就离婚,跟你结婚。”
莫锦鸿的这句承诺,给辜婵无限向往。
与自己欣赏的、喜欢的人结婚,有两个儿子,生活富足,辜婵有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她的这份欢喜和激动,还不敢跟柯乔分享。毕竟莫锦鸿现在还没有离婚,她再怎么喜欢他,所做的这些事,还是很不光彩。
但她相信莫锦鸿一定能把这一切处理好,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一个周末,柯乔约辜婵去逛大栅栏,她想买几件有中国特色的东西,送给她的外国朋友。
逛到一家刺绣店,柯乔刚迈进去不久,突然就被辜婵猛拽着往外走。
瞧着辜婵一脸的惊慌,柯乔不解地小声问:“怎么啦,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辜婵点点头,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柯乔赶紧把辜婵拉到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
辜婵靠着墙,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刚才,就在那家刺绣店,她看见莫锦鸿和他老婆,带着两个女儿也在逛。他老婆手里拿着一罐老北京酸奶,喝了几口,递给莫锦鸿,莫锦鸿接过酸奶,很自然地往嘴里倒……
这行云流水的默契程度,根本不像是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
辜婵抽抽搭搭地将她与莫锦鸿交往的事,都告诉给柯乔了。
柯乔气愤万分。
她说辜婵:“你咋这么糊涂?莫锦鸿就是一骗子,这种肤浅的套路,你都能上当。你想想,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都可以无情无义,你还能指望他对你有情有义?你就做梦吧。”
辜婵被骂得只知道哭。
柯乔问:“你们代孕走到哪一步了?已经移植了吗?如果现在终止还来得及吗?”
辜婵哭着说:“还没移植,过段时间才安排移植。”
柯乔果断地说:“这件事,必须要让他老婆去终止,到时孩子生出来了,你就太被动了,会把你的人生毁掉的。”
柯乔的视线越过辜婵,落在辜婵身后的古老灰砖上,说:“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是绝对不会让人把你给毁掉的,你有那个男人老婆的照片吗?”
辜婵想起以前跟莫锦鸿聊天,莫锦鸿发过全家福给她看,她当时把照片给存了下来。
柯乔看了一眼照片,便扭头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古街……
柯乔是一个小时后回来的。
柯乔说,她直接找到莫锦鸿的老婆,将借卵生子的事,直截了当地全都告诉了他老婆。
柯乔还有一些事情没告诉辜婵,其实她还有低声下气地请求莫锦鸿的老婆原谅辜婵,说辜婵也是被骗的。
经过这事后,辜婵辞职了,也租到一个较远的小区住。
莫锦鸿再也没跟辜婵联系过。
倒是柯乔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跟莫锦鸿的老婆联系上了,打听到代孕的事儿最终给搅黄了。
被莫锦鸿算计的事,对辜婵打击很大。比与丁亮失恋的打击,要大得多。
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辜婵回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犹如做了一个噩梦。
当年,她听到雁姐酒醉的那些话,已经觉得这种男人够可恶的了,竟然骗女友去当保姆。后来,在进外企上班的第一天,她听到那些关于Cindy的话,也认为狗血得够惊掉下巴的。
可她俩的事,跟她的事相提并论,也就小巫见大巫。
披着人皮的狼,往往更凶猛。
辜婵是30岁结婚的。
她的老公胡豆豆,是一所大学的老师,两人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胡豆豆虽然清贫,但是为人踏实低调。他很欣赏辜婵身上那股奋发向上的力量。他觉得辜婵,就是那种生命力顽强的野草。
当然,在胡豆豆面前,辜婵将她与莫锦鸿的那段历史完全抹去,那是她生命中的污点,就让它一直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吧。
辜婵和胡豆豆的生活,与北京城里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没两样,偶尔为房子发愁,更多的是生活的甜蜜,还有鸡毛蒜皮。
辜婵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也很感恩。
有时她偶尔路过B大北门附近,那个当年应聘的永和豆浆店依然还在。
每次望着它,辜婵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完结---
如果你是辜婵,也会有勇气去到一线城市打拼吗?
如果当初遇到莫先生就知道家庭情况,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做试管代孕吗?
咋们评论区聊聊。
#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做些什么#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大彻大悟#
#如果有机会,你最想去国内哪座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