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生中,会遇见很多违缘,逆境,一旦我们没有能力克服,就变成了我们的命运,牢牢地盘踞在我们生命里,让我们的人生悲苦,无助,甚至滑向罪恶。
无意中翻开《罪与罚》,像是一本厚厚的词典。要是放在以前,我应该不会轻易触碰的,可现在不同了,作者写都不嫌麻烦,我去读却还产生畏惧,觉得对不起辛苦的灵魂。而且,也对不起我买它花的钱呢。
所以,就开始耐耐地读它,也才读了个开篇,一些个人物就粉墨登场了。
小说里每个人物,都有着现实中的典型性,也就能代为表达现实中一些人物的心声。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性。
开篇几个人物,就让我看到了人性的软弱和残忍,当然,这背后的原因多是因为命运的悲苦。
解读开卷之前,我们先看它的写作背景:
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处的19世纪是个没落的世纪。“欧洲的没落”的到来是一场可怕的灭顶之灾,它或者是充斥着杀戮和暴力的革命,或者是犯罪、堕落、偷盗和一切罪恶的渊源。这是一个非理性的时代,人们怀疑一切定论、天生贵贱、王权、信仰。尼采一声“上帝死了”。宣告了理性时代的终结。“上帝死了”,人类最终从上帝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但同时也陷入了虚无之中。
我们看看《罪与罚》中,一但将所有的束缚从人类身上解除后,人的本性会有怎样的展现......
小说以拉斯科尔尼科夫,一个看起来有些抑郁避世的大学生的视角,徐徐展现他的所见所感。
第一幅画面,是他所进入的一个小酒馆。
然后小酒馆里一个官吏-马尔梅拉多夫,讲述他一家人的经历和现状,活脱脱的一部人性沉沦的伦理剧。
沉沦是怎么发生的?也就是罪恶是如何发生的呢?
多发生在绝望中。就像官吏-马尔梅拉多夫所说:“那是由于没有别的人可找,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当把人逼到这种绝境中时,人类就开始褪掉文明和道德的外衣,直接开始发挥人性中的朦胧混浊了。
他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还把衣服抵押了,换了酒钱,在小酒馆里将自己的经历娓娓诉说,当成别人的下酒菜,企图稍稍抵消自己心中尚且残留的一点良知的痛楚。
他家里还有患病的妻子,饿得嗷嗷叫的孩子,他深知自己沉沦的后果,可他除了喝酒忏悔,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他的妻子,他女儿的继母,逼迫他女儿去卖淫换取全家的吃食。而他深知自己的女儿是一路在继母的虐待中长大成人的。
他的女儿,索尼娅,就这样沦为妓女,为全家赚钱。只在第一次拿钱回来时,他的妻子,他女儿的继母在她身边跪了整整一夜,吻着她的脚,不愿站起来。后来她俩相互拥抱着,一起睡着了。
而他呢,还去跟女儿要钱喝酒,那是她女儿最后的一点钱,她自己也急需用钱,因为她需要讲究“整洁”。
拉斯科尔尼科夫想:可怜的索尼娅!然而,他们真是能干,挖出了一口多好的矿井!而且正在享受利益!而且习以为常了。开头哭哭啼啼,后来就习以为常了。人这种下流的东西,对什么都会习惯的!”
我们总会以为,影视或者文学作品太不现实了,是夸张了的现实,是不可信的。
而实际上呢,文学作品往往更加温情和避讳,因为它始终在努力维护人类的体面,想让人类相信自己是美好的。
陈忠实的《白鹿原》,都是经过屡次删减,最后才被允许捧在大众的眼前。
就像在遥远的山区,一个山脚下。
生活着一老一哑,老得苍老成半傻;哑得只知道干活和笑了。
这一老一傻相依为命、活得混混沌沌,但是他们周围还有几双清醒的眼睛,暗暗地盯着他们,发出饥渴幽蓝的光。
这几双眼睛,是属于老人的三个儿子的。自从哑巴儿子有了国家补助之后,这些目光就变得胶着急切,且渐渐从幽蓝转成红色了。
这一老一傻就像索尼娅一样,变成了他们的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井,谁都想着挖上一筐好炭,甚至恨不得杀鸡取卵。
这是现实,现实中,他们一边享用着这口井的利益,一边还没有一丝感激和回馈,反而全是抱怨。
《罪与罚》中,起码这个沉沦的官吏-马尔梅拉多夫,还知道忏悔,良知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疼痛感。
而山脚下那几双发着暗红色光的眼,全然没了一点不适之感。
《罪与罚》中的马尔梅拉多夫,更多的体现出的是一种人性的软弱,在绝境面前,在自己的无能为力面前,尚还残留着对自己罪恶的清醒,尽管他活成了一滩泥,可他起码还能自知。
可现实中,人们往往连这点清醒都没有了。
拉斯科尔尼科夫后来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到了童年时代,他跟父亲一起,碰见一群人上一辆马车,逼迫着一匹小母马拉着这辆装载了那么多行尸走肉的大卡车。
小母马拉不动车,他们就都挥动辫子对小马死命地抽打。小马拼了命地拉,也无法拉动这辆大卡车丝毫。他们就一边狂笑着,一边拿木棍狠命地对着小马抽打;最后还不过瘾,直接拿铁棍将小马打死了。
人家说,会打死它的。小马的主人叫着:“我的东西,打死它!”
现实中的人性,直接越过了软弱,直达残忍。
可是,无论是软弱,还是残忍,都是在人们的哄笑中发生的,像是笑话,像是风景,像是平常一样。
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愿意出卖!”
索尼娅愿意为了这个家出卖自己,她心中有善良和慈悲,尽管也幽怨,也难过痛苦;
那个带着哑巴生存的老人,也愿意给与,尽管她自己也天天念叨,她自己快累死了,她的哑巴儿子也快累死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就像山脚下那个老姑娘所说的:
“这就算好的了,还不至于直接上门打砸抢,遇到厉害的,直接弄死,抢钱也不是没有。”
胡兰成在密西尔的《随风而逝》中对小说中的一些人物评价说:因为生命力的旺盛不足,遗传的野性流为不恭与功利主义的执着。他们有的是无所顾忌地嘲弄人生,苛刻人生,而不再能无顾忌地乐天。郝思嘉与白瑞德是流于一般现代美国市民的浅薄的现实主义者。
《随风而逝》也就是《飘》的写作背景,也是发生在资本主义过于烂熟的颓废时代,人们正处在迷茫虚空中。这期间,他们偶尔不能不想一想营求着生活着的意义,总是很匆忙地替自己做出一个结论:天堂与地狱的差别就是十元差别与五元金币的差别。
人类在虚无中只剩下追逐利益的本能了。
无论是《罪与罚》还是《随风而逝》,都写了人性在虚无中的沉沦,沉沦的结果就是软弱,就是残忍,就会滋生罪恶。
我不禁疑惑,山脚下那些或幽蓝或暗红的眼睛,是因为盛满了这个时代的虚无感的原因吗?
这个时代,尽管也浮躁,也虚无,可它应该距离罪恶还有一段距离。
也就是,大多数人尚不至于剥掉文明和道德的外衣,直接将人性的朦胧混浊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些眼睛,应该是经历了历史的贫瘠和绝望的淬炼,炼去了人性中一切的“束缚”,而变得这般无法无天,直接扑向罪恶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