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战略地理系列终章】先秦时期的华夏，一切都和谜一样，有百家争鸣的文化盛世、有战士人头筑起的血腥京观、有为知己者死的士。当世界还是茹毛饮血时，华夏已诞生了野蛮的、灿烂的、可敬的文明。然而当年这一切慢慢被时间掩埋，我们今天就通过相对保存完整的华夏地理，去看一段先秦华夏的智慧。

上一篇，我们说到秦赵长平之战背后的暗流涌动，并消除了赵国近四十万青壮人口后，秦人已经占据了华夏大地几乎所有的战略要地，此时六国都只剩下茫茫平原上无险可守的国土，秦人无双的国力和战士摧毁六国已经无法阻止，那么统一后的秦为何陷入突然性死亡呢？

任何一个变革者都是伟大的，他们放弃了固步自封的舒适区，勇敢地踏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新世界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秦人是让人敬佩的，他们百年磨剑，降服天下，但是遗憾的是他们踏入的这个新世界是地狱。

兴也勃焉的秦

公元前246年，经过两个短暂的秦王后，千古一帝嬴政登基，也拉开了“六王毕，四海一”的序幕，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下，六国虽有几场回光返照般的局部战场胜利，但都无碍大局。统一华夏的嬴政也开启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帝国时代。

从西陲蛮夷到横扫六国，秦人的成功大致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 关中封闭的环境，既利于内部统一，又利于外部防御，隔绝六国骚扰

第二， 同时获得关中和巴蜀，获取充足的后勤补给之地，又能利用巴蜀获取军事行动的宽度

第三， 极简的国家制度，通过商鞅变法，将国家打造成一台机器，能够从民间压榨出最大的力量用于战争

第四， 关中、汉中、巴蜀三大领地的上游位置，便于楚国包抄迂回进攻最大的敌人楚国，以击溃这个最大的敌人

第五， 碎片化的中原，让秦国可以轻易地远交近攻，逐个击破

在秦统一的过程中，关中地区的优势地利非常重要，这也为那个时代提供了胜利的法门，这个法门是：一、同时占领关中和四川，就有了足以对抗中原的资源优势；二、对于中原地区的人来说，如果不想被关中打败，就要避免关中和四川掌握在同一个敌人手中。汉高祖刘邦就是采取第一点复制了秦国模式，而汉光武帝刘秀则是利用第二点，挫败了关中的敌人。

秦人是伟大的，他们的征服史就是一场中国战略地理的发现史，秦人通过关中、汉中和巴蜀从上游地区对楚国实行的立体式多路打击，在后来的王朝中被无数次利用，如晋灭吴，蒙元灭南宋等，可以说秦是华夏战争艺术的集大成者。

当秦人通过百年摸索，探索出了一整套华夏战略地理方案，之后历代的将军们只需在秦人的探索基础上去排兵布阵即可，这就是为什么秦用了几百年才统一，而汉高祖刘邦只用了五年就可以复制一遍的原因。

亡也忽焉的帝国

秦这个勇敢的创新者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地灭亡？原因有三。

一、制度之失

战国时期的秦是一台典型的战争机器，每一个秦人活着的每一天唯一的意义就是为这台机器添砖加瓦，农夫种田供给军队，牧民喂马供给军队，商人从六国获取物资还是供给军队，整个社会围绕军队展开，而社会唯一的活力来源就是军功和军爵，社会的一切是非善恶都是用战争的胜负为标杆来衡量。

这种独特的机制造就了秦人为胜利的“不择手段”，商鞅不顾君子之义在和谈中悍然扣留公子卬赢得河西之战，秦王在会盟中扣留楚怀王以削弱楚国等等，都充分体现了秦人以战争胜利为唯一标杆的处事法则。

然而华夏一统之后，战争告一段落了，应该进入休养生息的秦国，却因为战争机器的惯性依然无法及时刹车，对人民严苛的统治仍然在继续，秦这台战争机器深入六国，对民生继续抽血，由于一下子无法找到那么多能完全理解秦制的官员，导致秦的政策不仅没让六国人民驯服，反而激起更大不满。

这里大家也能理解秦为什么在统一后仍在对帝国边疆不断用兵以扩充疆域的同时还组织起了各类大型工程，这其实是在消耗从天下抽取的资源，只有不断抽取和不断消耗，秦这个机器才能维系下去。停止抽取秦担心六国造反，而停止消耗，社会则丧失了唯一的活力源。

而真正让这台机器刹车的就是刘邦在关中的“约法三章”，刘邦解开了秦人自商鞅时代一百五十年的枷锁，而秦人也帮助刘邦四个月即从汉中夺取关中。

二、军队失衡

秦虽然统一六国，但在军事上依然采取了关中本位，秦的主力军队依旧以秦人为主体，并将军队放在了边疆的开拓战争和保卫关中上，六国境内只有零星分散的郡县军，政府拒绝将六国的青年人纳入军队体系，而国家的唯一的活力又只于军事挂钩，人民上升通道被堵塞，民间经济又被军队大抽血，这形成巨大的阶级矛盾，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底层对社会不公的泣血呐喊。

秦失衡的军队布置在后来全国大起义中得以体现，陈胜、项羽、刘邦与六国旧贵族等引发的暴动在原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撞，秦人在这里的驻军却数量少而分散，完全无法对起义军实施有效的军事压迫。

三、六国仇恨

当年年轻的秦惠文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车裂商鞅，以平息秦旧贵族对变法的巨大不满，但是利国的变法却被惠文王完整的继承了下来，而历史往往就是一个循环。

秦帝国的统一尝试就像当年商鞅的变法，秦给从未尝试过统一的华夏人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从历史的角度来说统一是利国利民的，是大势所趋的。但是秦人的统一伤害过太多人，这些人以六国旧贵族为主，他们就像当年被商鞅伤害的秦旧贵族一样。因此历史在这里进行了简单的重复，秦帝国就像商鞅一般被车裂了。

秦人的统一战争伤害了太多的人，但我看来这是一场长痛不如短痛的历史抉择，春秋战国的混战数百年，死者何止千万，而秦人用数代人的杀戮，成就了万世千秋的华夏，为华夏万世开太平做出了永远无法抹灭的功绩。

而秦也开启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帝国时代，同样的帝国时代华夏历史上一共有三次，另外两次分别是元和清，这三个时代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属于开拓的时代，这三个时代开拓了华夏的版图，为后世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国土奠定了基础。而这三次帝国时代中，秦则是先驱。

但是秦的统一真的就是华夏大一统的开始吗？当年国民革命尚有张勋复辟，任何一个开天辟地的变革，总是会有多番波折，而秦帝国在存在十五年后的崩溃，就是分裂模式的一种复辟，在这里华夏面临一个千年的选择，是如欧洲似的分裂，还是造就现在统一的华夏？下一篇我们说说楚汉这个华夏的岔路，看先人选择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