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五年(737)秋末,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凉州,并随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到居延城视察。 站在居延城头,目睹突厥人狩猎的盛大场面,不由诗兴大发,一首七律《出塞作》喷薄而出。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山野火烧。” 崔希逸钦佩之至,引以为知己,并强烈挽留王维出参节度使幕府。 王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按理说,王维完成使命,便应及时回朝廷复命。 塞外的风光,对王维有着极大的诱惑,当然想多待些时日。 此刻,崔希逸发出邀请,礼聘其为节度使幕僚,王维自然是求之不得。 又兼一职,还能有这等好事? 这里啊,得聊聊唐朝的幕府制度。 “幕府制度”可谓历史悠久,上可溯到夏、商的家臣,西周的命士,战国的养士。 真正意义上的幕府制度,应该是形成于秦汉,成熟于魏晋。 “幕府”,原指古代将军的府署(因军队出征,使用帐幕,故称)。 基于习惯,后世也将地方军政大员的府署,称作“幕府”。幕府中的僚属,俗称“幕僚”。 请注意,“幕僚”名义上是官,但是,它与编入正规官制的官吏,有明显的区别。其主要特征是,它没有正式编制,有很大的“私人”归属性。 通常的现象是,主官“升迁离任”或不在了,“幕府”也便解散了,幕僚随之“失业”。
按现在的理解啊,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某某的“私人秘书班子”。其待遇,随“雇主”的经济实力,各有不同。 唐朝的许多大诗人,都有不同的“幕府”经历,比如韩愈。当然,其中许多人,则是“混口饭吃”、“养家糊口”,比如李商隐。 举个实例吧:公元828年至839年间,正值史上著名的“牛李党争”。才华横溢的杜牧,其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地方幕府当幕僚。“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正是幕府里生活的真实写照。 “幕府”这碗饭,并不好吃。朝廷一纸调令,随时决定着它的兴废。刚成立就解散的例子,多了去。饭碗是说砸,就砸啊。 此所谓,“临时工作”好找,饭碗想“端稳”却不易。
话题回到边塞。 在居延城巡视了好些时日,节度使崔希逸,便与王维一起,返回凉州。 关于“凉州”得名。
西汉元封五年(前106年),分天下为十三州,各置一刺史,史称“十三部刺史”。在今大致甘肃地区置凉州刺史部,“凉州”之名自此始。 何以取名“凉州”? 其实啊,就是字面本意,地处西北边疆,所谓“地处西方,常寒凉也”,故而叫“凉州”。归途中,忽然漫天大雪,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真所谓“寒沙四面平,飞雪千里惊。”(南朝梁范云《效古诗》) 王维与崔希逸迎着雪花,时而策马驰骋,放飞心情;时而细步缓行,纵论诗情...... 在他们眼里,雪花犹如恬静姑娘的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充满诗意。
雪幕中,只见一匹快马迎面而来。行至近前,勒住缰绳,骑者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崔希逸递上一份军情报告。 崔希逸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净手认真看战报。 沉吟片刻,崔希逸接过随行军士的笔纸,写了一道书信,随身抽出一支令箭,交给来人。 来人又翻身上马,按来路飞驰而去。 全程没有一句言语,简单明了......仿佛这不是在边塞前线处理“军务”,而是在府衙处理一般事务,王维看得目瞪口呆。 雪花依旧洋洋洒洒...... 崔希逸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笑道:“哦,战报说,有一股突厥军队偷袭并包围了肃州的酒泉城。我已经调军,前去解围。酒泉城固若金汤,兵到敌必退。” 目睹眼前一切,王维油然而生敬意。 崔希逸把手一摆,道:“小事一桩,不足为忧!”
雪漫天飞舞,似乎更大、更急...... 望着指挥若定的崔希逸,王维心中顿生豪情,端坐马上,用手指天,随口占了六句《陇西行》。 诗曰: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 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 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这首《陇西行》,是王维借乐府旧题创作的一首五言诗。 诗题“陇西行”,为古曲名,属乐府古题《相和歌·瑟调曲》,又名“步出夏门行”。 陇西,是指陇山以西地域,在今甘肃省陇西县以东。 从诗的创意看,王维并不按“常规出牌”,没有正面描写战争,而是撷取“军使送书”这一场景,通过描绘壮阔的关山飞雪戍边图,侧面渲染边关的紧张气氛,展现出唐军边帅的镇定自若。 学者研究认为,全诗笔墨精练,节奏短促,构思精巧,意蕴丰富。
诗不长,索性再来细品一下。 诗的一、二句,用“一走马”“一扬鞭”极言其快,瞬息之间,“十里”“五里”一闪而过,诗人以极度的夸张,渲染了十万火急。 仔细读来,“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不仅上口,也因为将“十里”“五里”提至句前,加以强调,而突出了马的速度之快。 中间两句,一个“围”字,极言军情之严重;一个“至”字,则交代了军使及时将军书情及时送抵。 最后两句,按照常理,应当先见烽火,后到军书。然而,如今在接到军书之后,举目西望,却只见漫天飞雪,一片苍茫,望断关山,不见烽烟。 烽火联系中断,更突出了“飞马传书”的刻不容缓。 急、急、急! 写到这里,全诗戛然而止。 一切尽在不言中,想象空间巨大......
这是一篇名副其实的“马上”急就章! 见证了奇迹,崔希逸不由得手握马鞭,作揖道:“王御史真是惊为天人!曹子健七步成诗,王大人走马吟句,更属不已啊!本帅真是佩服直至!” 王维连忙回礼,连道“惭愧惭愧!” “此处可惜无酒!”崔希逸把手一挥“下一站当举杯庆贺!走——” 飞雪中,一行人又策马归途...... (未完待续)(文中配图,除署名外,来自网络。若有不妥,请联系作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