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路西法尔

「人死的时候，最早消失的就是他的创意。」

第六季第一集的开头，瑞克姥爷这样自嘲。尽管直到今天，《瑞克和莫蒂》的人气依然居高不下，第六季开播后在HBO上的热度仅次于《龙之家族》，但这部动画的最近几季却一直受到创意衰退的批评。

《瑞克和莫蒂》第六季

2013年，《瑞克和莫蒂》横空出世。这就像是一部黑镜版的《哆啦A梦》，留着爱因斯坦同一个发型的瑞克就像是酒精中毒的哆啦A梦，总是拖着自己那满脑子青春期烦恼的外孙穿梭于多元宇宙（有人注意到莫蒂的衣服配色和野比大雄如出一辙吗？）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瑞克总能拿出神奇道具化险为夷，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把传送枪，它在剧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哆啦A梦的随意门。

情节脑洞大开、段子荤素不忌、信手拈来的流行文化符号外加一点点玩世不恭正是《瑞克和莫蒂》留给我们的印象。

第一季

也许是因为第一季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惊艳，《瑞克和莫蒂》的续集总是不能让挑剔的观众满意。

在近乎挥霍创意的一二季之后，《瑞克和莫蒂》进入了相对平稳的节奏，第四季对好莱坞类型片密集地进行反类型化的「玩梗」是一种相对取巧的创作方式，虽然依旧不乏笑点和让人拍案的脑洞，但能够明显感受到主创在为剧集找寻方向而拖延的时间。

从第六季目前已经播出的三集来看，尘埃似乎已经落定。贾斯汀·罗兰和丹·哈萌两个编剧将《瑞克和莫蒂》引向了一个对美剧来说极端正统的方向：家庭价值。

第六季

第一集的剧情承接第五季的结局：化身大总统的邪恶莫蒂毁掉了大本营，穿过「中央有限曲线」而去，各个平行宇宙的莫蒂和瑞克死伤无算，瑞克连他标志性的传送枪也不能用了，就在山穷水尽之际，瑞克女儿的分身——太空贝丝从天而降。

在《瑞克和莫蒂》中，家人从未如此重要。当年他为了逃避家庭心理咨询而宁愿变成一根腌黄瓜已然成为了整个系列的高光。

然而在上一季结尾我们再次看到了瑞克的妻女被杀的「假记忆」：这一次和第三季第一集的回忆有所不同，杀害戴安和贝丝的凶手不是「瑞克委员会」而是某个平行时空的邪恶瑞克，这些年来瑞克一直在猎杀平行宇宙的自己，但从未找到真凶，他的尖酸刻薄、愤世嫉俗都是出于对自己的惩罚。

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将近六十次精彩纷呈但最后总要回归虚无的冒险之后，瑞克第一次展现了清晰的人生目标：为死去的家人复仇。第一次，瑞克不再是一个坐在完美马桶上呼风唤雨但内心永远有一个洞的孤独国王，他的人生里也有了无法达成但又必须去达成的目标，尽管这个目标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他自己。

失去传送枪后的瑞克变得更柔软一点了，他独自回到了自己原本来居住那个宇宙，在痛失妻女后他便离开了那里，空荡荡的车库里只留下了他为了自我折磨而制作的模拟亡妻的AI还在不断地絮叨。瑞克丢下一句老套的帅气台词：「我不想放下，但我必须放下」便一头钻进了时空裂缝中，在裂缝的另一端是家人在等待他。

在这集结尾，瑞克掩埋平行宇宙自己的尸体的场景仿佛第一季的情景再现，只是这一次他带上了全家。「我本可以丢下你们，你们觉得『家人』这个概念对我来说重要吗？我可不是你们的莫蒂」我惊讶地发现现在连家中地位最低下的杰瑞都可以吐槽瑞克了：「你是嘴硬的莫蒂。」

尽管杰瑞目前还保持着窝囊废的老样子，瑞克的其他家人却已越来越适应冒险，戏份也变得越来越重。当瑞克潜入电子游戏去打捞莫蒂分裂成五十亿颗心灵碎片时，已经算是身经百战的桑美在现实世界里和外星恐怖分子打得如火如荼。

而巧合的是，这一集中电子游戏世界的主题也是家庭：莫蒂的人格碎片化身成一个名叫「玛塔」的犹太女孩，经历了和自己的父亲、孩子的和解，结局意外地「正常」。

不过即使是叙事重心放在家庭关系上，《瑞克和莫蒂》还是延续了这个系列挑衅性的风格。在上一季中，编剧用莫蒂的暴走精子和桑美的巨大化卵子制造了一个乱伦巨婴并发射到了太空中，那一集成为了IMDb上全系列里评分最低的一集，即便是美国观众也接受不了这么怪异的脑洞。

第五季

而本季编剧再接再厉，先是让地球贝丝和太空贝丝搞在了一起，接着又让她老公杰瑞知道这件事。

杰瑞先是大发雷霆，谁知吵着吵着竟和两位太太玩起了「三人行」，我们第一次看到连瑞克都尴尬了——瑞克姥爷可是全宇宙四处留情的宇宙种马啊，莫蒂更是因精神崩溃而嚎啕，目前这一集也是本季在IMDb上评分最低的单集。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其他单集里，编剧一定有更多更大胆的组合方式来刺激关于家庭的「常识」。

有人说，绝大多数好莱坞电影都可以概括为同一个主题，那就是「奥德修斯回家」。

这种说法或许有点夸张，但美国流行文化对于「家人」这个主题的痴迷可说是有目共睹，一则全世界各种文化对于「家人」的表述大同小异。家庭价值、家庭观念在不同文化间具有对话性，很方便流行文化的传播，比如布鲁斯·韦恩为父母报仇而成为蝙蝠侠，这个故事全世界人民都听得懂；另一方面，在一个高度推崇个人自由的社会，家人几乎是生活里唯一稳定的对象物，对个体来说既是枷锁也是依靠，累积了大量的感情。

因此美国文艺作品，无论世界观设定多么瑰丽复杂，最后绕来绕去常常还是要回到家庭层面。

不论《瑞克和莫蒂》对传统家庭关系有多少调侃，走到为妻女报仇这一步，已经意味着这部千禧世代的虚无主义神剧开始不得不揭示自己的「实」，《瑞克和莫蒂》在多元宇宙里横冲直撞，是否已经摸到了所有可能性的边界？

我不会过早地如此断言，毕竟无论在哪个宇宙，瑞克都还没对莫蒂说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