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佳音,又丢人了。
前些天金鹰奖,他凭《人世间》拿到了最佳男主角。
照常例行公事发表感言,感谢亲朋好友,感慨演艺生涯。
说到动情,话筒突然掉落,东北腔脱口而出:
“太丢人了,这是直播啊,太丢人了……”
荧屏内外,爆笑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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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奖小插曲,发生在谁身上,恐怕都得怀疑是剧本设计。
唯独发生在雷佳音身上,那么恰如其分,那么理所当然。
幽默,松弛,直率,正经,但又不完全正经。
有人开玩笑,雷佳音活脱脱就是一位“丢人丢出来的视帝”。
丢人众生相
多数人第一次听说雷佳音,应该是2012年的《黄金大劫案》。
他演的是坑蒙拐骗,吊儿郎当的街(gai)溜子小东北。
演活了从街头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到卷入黄金劫案的革命者。
宁浩对他的判断极为精准,“最大的优势,就是既能演喜剧,也能演偶像”。
再次留意到雷佳音,是两年后的《心花路放》。
客串了个一头黄毛加满脸络腮胡的东北精神小伙。
台词是用不同语调,反复念叨三个字,“窝尼玛”。
小嘴抹了福尔马林,抢尽了徐峥和黄渤的风头。
2017年,他先后演了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
电影是《绣春刀2:修罗战场》,演的是锦衣卫裴纶。
古装武侠片,雷佳音打戏不少,但都不如吃戏亮眼。
尤其是吃斋饭,审僧人那场戏。
吃出一个城府深厚,审出一个勾心斗角。
电视剧是《我的前半生》,演的是陈俊生。
设定上,明明是一个“抛妻弃子”的出轨渣男。
硬是演出了诚恳务实,执著深情,人送外号“前夫哥”。
此后,按照内娱的说法,雷佳音算是“升番”,接手主角。
现代戏、年代戏,通常演的是人畜无害的底层草根。
比如《超时空同居》,骚断腿、甜到齁的陆明。
敦厚真诚,贫嘴贱怂,既有胸无大志的幽默感,也不乏郁郁不得志的烟火气。
这种人铁定爱扶老奶奶过马路,也不耽误扭头看美女。
比如《人世间》,“被父亲嫌弃一生”的周秉昆。
弯腰驼背,臊眉耷眼,耷拉着大脑袋,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那种怂中带丧,丧中带萌,黏黏糊糊的东北老疙瘩。
古装戏、动作戏,通常演的是孤胆英雄。
比如《长安十二时辰》,五尊阎罗张小敬。
阴狠毒辣,不怒自威,一身栽进土里的江湖气。
比如《刺杀小说家》,救女儿的刺客关宁。
蓬头垢面,失意落魄,满面的疲惫、愤怒,甚至脆弱。
小东北、陈俊生、张小敬、周秉昆……
雷佳音经典角色不胜枚举,细看下来又有共性:
挫败、失意、苦中作乐……所谓“丢人众生相”。
《我不是精英》
宋雯婷说,雷佳音算不上是“一人千面”的演员。
他习惯在演绎角色差异化同时,保留自己的特质。
“雷佳音的部分”负责让人亲切,“角色特质的部分”则负责给人惊喜。
每个角色都有“雷佳音”,但又不全是雷佳音。
换言之,所有的角色,都有他在戏外的影子。
《和平饭店》
丢人,还是丢人
印象里,戏外的雷佳音总是浑身自带笑点,行走的表情包。
热搜上看到他的名字,十有八九是“大头又丢人了”。
幸好,他也没啥架子,乐此不疲自黑:
鞍山河正宇,东北孔刘,翻版刘昊然……
没有流量,没有饭圈。
却有扎实的观众缘、顶级的亲和力和幽默感。
只要有他,总忍不住多看一眼。
史航形容他,“是瞄与瞟的高手,尽量不与人四目相对,更愿意用一点蹬平渡水的轻功,免得在世间那么辛苦地跋涉”。
然而回看他的演艺路径,明明却又是苦大仇深。
2002年,雷佳音以全国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
成绩优异,却被外型限制住了前途。
当同门师哥胡歌已经凭《仙剑奇侠传》火遍大江南北。
脑袋大,眼睛小,满嘴鞍山普通话的雷子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等。
等一个柳暗花明,等一个大器晚成。
那段时间,他认识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郭京飞。
两个人喝过酒,吵过架,经历过好多事。
是那种“就算全世界说我不好,他也会站在我身边”的哥们。
毕业后没找到影视门路,前后脚考进了上海话剧中心。
进上话之前,雷佳音憋着一口气。
指望当个“话剧王子”,风风光光证明自己。
然而,话剧演了五年,始终没演出个名堂
郭京飞说他那时候,成天说要耐得住寂寞,“男演员,只要演,总能出来”。
痛苦和煎熬,都在脸上挂着。
话剧版《武林外传》
话剧演不下去,雷子只能演回“不体面”的电视剧。
其中,最“出圈”的当属《回家的诱惑》。
演的是男三号品如哥哥,黑历史级的油腻浮夸。
机缘巧合,他被上话同事徐峥发现,推给了筹拍《黄金大劫案》的宁浩。
理由很妙,“这孩子喝完酒就像阳光一样洒遍每个角落”。
银幕出道即宁浩男主,那段时间,他做足了爆红的准备。
结果片子毁誉参半,不温不火,雷子也“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八线演员”。
之后,雷佳音又接下了《白鹿原》。
演的是鹿兆鹏,一个没啥戏剧张力,严肃的绿叶角色。
难得接演“正角”,雷佳音演不出花样,只能跟自己死磕。
《白鹿原》拍了八个月,当同行在《跑男》欢声笑语,他憋在原上割麦子。
何冰对他赞不绝口:雷佳音特奔着好去,他忍得住,这是很不容易的。
但也洞察到他心意的变化,半开玩笑:雷佳音是一个身怀绝症,不,绝技的演员。
《长安十二时辰》原本为他准备的是姚汝能,带点喜感的配角。
见导演那天,他直奔主题:我想演张小敬,让我演,半条命给你。
导演看中他的直来直去,只担心他撑不住打戏,“万一再跑路”。
拍到三分之二,担心变成了害怕,“害怕他挂了”。
戏拍了七个月,雷佳音动作戏很多,95%都是亲自上阵。
前前后后,光医院就去了四家。
戏快拍完,武行把他的名字列进了名单,“大家觉得他应该是其中一员”。
2017年以后,雷佳音的档期表拍得满满当当,一年只休息十几天。
原因不难猜,大器晚成的演员,都有类似心结:
不甘心放过去好机会,不想让结下的人脉失望,不敢让自己停下脚步。
他马不停蹄地拍电影,拍电视剧,录综艺……
能给《大侦探皮卡丘》配音满嘴大碴子味的皮卡丘;
也能在《极限挑战》和郭京飞绑在迪士尼乐园傻乐。
来者不拒,比没红前更不嫌“丢人”地报复性消费自己。
好处,自然是影坛站稳了脚跟。
就算他没沈腾喜感,没秦昊文艺,没张译局促……
可是当商业片需要一个出身低,会搞笑,接得住打戏,还带点魅力的成熟男主。
很难想到比雷佳音更好的人选。
《古董局中局》
接连不断工作的疲倦,也压抑住雷子的喜剧底色,引出怒气、怨气。
《人世间》,周家父子对峙。
从谈心到数落,被父亲排挤小半辈子的周秉坤蜷在被窝里爆发。
星眼圆睁、横眉怒目,泪水打湿眼眶,吼出了字字诛心。
这种戏,五年前,想不到雷佳音能演出来。
“丢人”的路还长着呢
来者不拒当然也有坏处。
雷佳音拿视帝那天,还上了另外两条热搜。
一条是#雷佳音怎么了#。
和张凯丽搭档颁奖,他脸拉老长,不搭腔,摆出一副欠揍黑脸。
有人逐帧分析微表情,说他情商低,“只长脑袋,不长脑子”。
他解释只是紧张,“还是欠练,没经过大场合”。
一条是#雷佳音汤唯#。
旧闻重提,雷佳音和汤唯一起接受采访,被问到对方缺点。
雷佳音脱口而出:“我演戏的时候,她老上厕所,打断我状态”。
汤唯听完连声道歉,然后抹眼泪。
有人逐字逐句分析潜台词,说他职场霸凌、不尊重女性。
粉丝为他辩解,他只是就事论事,好朋友互相吐槽无伤大雅。
实际上,早在黑料缠身前,雷佳音已经预判到了这一天。
“地球还有阴面阳面,你们凭什么给我好人设?”
活跃在聚光灯下,没有人经得住网友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的审判。
“早晚会挨骂”,他也不在乎好人设,不在乎戏外丢人。
他在乎的是戏里不能丢人,是那套听起来有点肉麻的“歪理”。
他相信,演戏是耗费生命的职业。
一年接四部戏,等于一年要结四次婚,得死四次妈。
高强度体验生活,要想对得起观众,不糊弄演戏,一定会透支“雷佳音”生命。
“雷佳音会少活五到十年”。
从小东北到周秉坤,成名十年,刚好是“折寿十年”。
拿下视帝,雷佳音也到了暂缓脚步,实现小目标的阶段。
“以前有二陈(陈宝国,陈道明),以后要有二雷(雷佳音,王雷)”。
39岁的雷子,“丢人”的路还长着呢。
参考资料:
1、《雷佳音 局部勇敢》,人物
2、《专访雷佳音:严肃是我的本命》,宋雯婷
3、《雷佳音:男演员要等》,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