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嫩了点,但味道还在。
你应该早就认识我的那位朋友了。他叫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名咨询侦探,全伦敦最好的侦探,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不赞同他的这种盲目自信,但他现在确实是个大名人了。
据我所知,他的侦探故事现在在伦敦是人尽皆知了。我有理由相信,未来说不定会有人把这些故事写成小说,然后畅销全球,甚至会有人在舞台上表演他的故事,让后世看到当初他是如何破解那些离奇的悬案的。
这些一定会很精彩,但要我说,它们所呈现的,也许都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乔·纳森,你也可以叫我乔。我是夏洛克最好的朋友,好到我可以直接称呼他为“夏”,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在他二十一岁之前,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到哪儿都必须一起行动。
什么?你说你认识的福尔摩斯身边,没有一个叫乔的人?那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和你讲的故事,全部只发生在夏和我两人之间。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满脸写着“叛逆”的青年——一个刚刚离开自己的哥哥,独自出来闯荡世界的愣头青。
故事要从我和夏回到我们童年时期居住过的城市——科尔多纳,开始说起。这里也是夏的母亲过世的地方,而我们这趟旅途的目的,就是查明福尔摩斯太太当年突然离世的真相,解开夏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心结
老实说,回到这座久违的海滨城市,并没有让我和夏感到多么高兴。一方面,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来缅怀逝者的;另一方面,自从我们抵达科尔多纳后,这座早已今非昔比的城市,就一直在给我们带来麻烦。
我说的麻烦,当然指的就是那些离奇的凶杀案件了。自从我们回到这座城市后,案件就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哪怕是在我们刚抵达科尔多纳的当天,在我们入驻的那家旅店里,就曾发生过一场意料之外的命案。
案发之前,我和夏正准备在酒店的大堂里享用我们的晚餐,我们还没落座,就在面前的餐桌上,发现了一根无人认领的手杖。于是,我和夏开始打赌,看他能不能快速找到这根手杖的失主。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们俩经常在旅途中这样打赌,夏自然是愉快地接受了这次考验,并且很快就通过敏锐的洞察力,在手杖上发现了一些能说明失主身份的细节。比如,握把上的家族徽章,以及手杖选用的木料,证明失主是一名有着显赫地位且家底殷实的贵族,而手杖上夸张的磨损程度,则说明了它经常被用来当作武器。由此我们推断出,失主是一名脾气暴躁的英国贵族。
有时候,我确实很佩服夏的洞察能力,他似乎总能发现一些平常人关注不到的细节,并迅速推测出这些细节背后的真相,让我输得心服口服。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有时他只要随便扫视几眼路过的客人,就能推断出他们的身份、习惯甚至性格。也正是凭借着这项技能,我们才顺利地在一间房间中,找到了那位手杖的失主——脾气暴躁、浑身散发着酒气,拳头上甚至还留有一丝血迹的克雷文勋爵,现场还有刚被他一拳揍翻在地的巫师,以及被眼前景象吓到晕厥过去的勋爵的情人。
夏对于这位勋爵的预测,几乎完全正确。但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搞不清楚,这位富有的英国贵族,为何会在酒店中对一名巫师大打出手。而据他自己所说,这位可怜的巫师之所以遭受暴打,是因为他在做法召唤亡灵的过程中,偷走了勋爵送给情人的那颗价值不菲的宝石。为了查明宝石的下落,勋爵委托夏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真相。
我们立刻展开了调查,通过和几位当事人对话,大致了解了案发的经过。夏再次利用他那惊人的观察能力,在现场找到了一些,疑犯留下的蛛丝马迹。他让我将这些信息记录在我的日记本上,然后自己又拿过去在上面涂涂画画了一会。接着就胸有成竹地告诉我,他已经在脑海中还原出了案件的真相。
这是夏在探案过程中最热衷的一个环节,他将这个过程命名为“思维宫殿”。简单来说就是,他会先对我罗列出的信息进行归纳整理,尝试从中找出某种联系。一旦这种联系确定后,就能构筑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环环相扣,最终就能顺利地推导出凶手的作案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会派上一些用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夏之间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心灵互通,当他思考问题时,我们的精神就好像一同穿梭到了另一个时空中,那里和案发现场的布置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而只要我一打响指,周围就会显现出凶手作案时的影像。夏会结合他在现场发现的证据,对这些影像的合理性做出评判,并提醒我哪里需要做出调整,直到我按照他的要求,复原了整个案情的经过,案件的真相也就被完整推演了出来。
这要比单纯提出猜想,来得更有趣些。我们可以亲眼“看”到整个案件的经过,排除所有干扰信息,最后得出唯一合理的答案。而一旦你掌握了观察——分析——推演的这整个过程,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侦探的基本素养。
但是,真正考验你是否有资格成为一位名侦探的,还是在于你能否对推演出的案件结果,做出最合理的判断。就拿这起旅馆命案来说,当我们查明偷窃案的结果后,一起凶杀案却又接踵而至,为我们带来了更艰巨的挑战。
这时候,真相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已经不算是什么问题,夏和我可以轻松找到案件真正的凶手。而实际让我们陷入困境的,其实是思考如何处置这些“特殊”的凶手。按照常理,我们并非执法人员,无权决定凶手的死活,但当我们看到那些,因为生活中的悲剧,而被迫犯下罪行的凶手时,我们难免会起一些恻隐之心。你知道的,在这座城市里,法律并不能帮助到所有人,当我们查明案件真相后,我们有机会修正那些,法律无法涉足的灰色地带,那么这是我们扮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我们是否能为了自己的正义,而编造一些美好的谎言呢?
做出抉择确实是件很困难的事,你无法预测一个决定最终,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也无法知晓,它是否是整个问题的最优解。而道德和法律,哪一个才是我们所追求的正义?这样的纠结,从上岛后解决第一个案子开始,就一直困扰着我和夏。而冥冥之中,我也察觉到,这种矛盾的情感,或许正逐渐让夏迷失自我。
在这之后,我们在城市中接连碰到了多起凶杀案件,这些案件的侦破过程,大抵都和最初的案件有着相同的模式,无非就是在重复着收集线索、分析案情、最终推演出案件真相的过程,在此就不多做描述。
这在普通人看来,或许会显得有些无聊,但我和夏却也能沉迷其中,享受发掘真相的过程。每一个案子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挑战,同时也让我们意识到,这座外表繁华的城市,已经与我们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如今,这里帮派横行、阶级矛盾愈发激烈,而这些问题,同样也反映在日后一些我们经手的案子上,随着我们探案的脚步,逐步深入到这座城市的核心,我们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也变得越发复杂。
这座城市当然有着好的一面。比如,我最满意的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它的公共信息资源。在我们参与案件侦破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科尔多纳市警局、市政厅和报社的支持,可以随时浏览他们的档案库,我们可以依照不同档案的分类方式,精确查找到破案所需的资料,这为我们的案件侦破提供了不少帮助,也让我们看上去更加像是两个专业的侦探了。
但我还是得说,这些机构的档案馆,也许早该升级一下了,起码优化一下信息的分类方式吧。虽然翻档案对于夏这样的侦探来说,并不是件乏味的事情,但在一些案件细节尚不明了的情况下,看似合理的档案类别组合,却无法帮我们筛选出合适的资料,这时常让我们头痛不已。虽然,按照排列组合的逻辑,我们总归会试出正确的组合,但代价就是,我们会在查档案这件事上浪费大量的时间。而这时候,倒霉的就只会是夏了,毕竟他时不时还会因为失误,而遭受我的冷嘲热讽。
侦查中的另一大乐趣在于,我可以看到夏为了某个案件线索,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服装,去套取路人口中的线索。有时候,他的打扮颇为滑稽,但又确实能为案件侦破,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在这座到哪都要看身份的城市里,路人可以轻易根据你的着装,判断出你的社会阶级,并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回答你提出的问题。所以,变装成了在这座城市里侦查案件所必备的技能之一。我很高兴我的朋友夏,迅速掌握了这一技巧。它确实非常实用,我亲眼见到过,在某家上流会所的门口,接待员因为夏华丽的服饰,而从头到尾保持着一副献媚的神情,尽管在此之前,他一直对身穿日常便服的我们,表现出爱答不理的样子。
夏还有另外一项拿手技能,他在化学领域非常有天赋。所以,在查案过程中,经常会需要他去调配出正确的化学药剂。他常常将其形容为“简单的加减数学题”,一方面可以显得自己非常“天才”,另一方面,在他实验的过程中,他也确实采用了类似的方法,颠覆了我对化学这门学科的认知。
而至于这座城市里其他可去的地点,可能也就只剩下那些强盗聚集的区域了。我并不建议你随便在这些区域附近闲逛,因为那里住的可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你一旦踏足这些地区,就不可避免要引发一场恶战。其次,只有那些城市最黑暗的秘密,才会隐藏在这些地区中。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任何需要进入这些区域的理由,如果不是案情需要,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要靠近它们。
但我的朋友夏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偶尔他也会闯入那些地区,来上一场“激烈”的战斗,并获取到一些不错的战利品或者情报。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他战斗时的样子有多么帅气,因为他无非是在利用周围的环境道具,戏耍那些看上去就呆头呆脑的匪徒,完全没有任何乐趣,也不像是一名绅士该有的作风。
他甚至偶尔还会失手,打死个别匪徒。虽然我知道他们罪有应得,但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在我的日记本上,对他批判一番。他总是为此讽刺我太过刻薄,而我也会警告他,这些错误的言行,都将影响到我对他的态度,他应该谨慎对待。
实际上,我并不会就此为难他,毕竟他是我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那些探案过程中的做出的决策,让我知道,他也是会陷入道德和法律困境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只是他还年轻,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对这个险恶的世界,也表现得有些过于天真。这并不是件坏事,只是我担心,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他一起经历这些难关,当他知道一切的真相后,或许我们注定会分开。
我起初,是并不赞同他的这次回乡旅程的。虽然,它表面看上去只是一次故地重游,但我一直都清楚,夏究竟想要回来做些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无法为自己母亲的去世释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那样的悲剧,对于当时才十几岁的他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为此他甚至不得不封存部分记忆,好让自己暂时逃离真相的痛苦。但这次回来后,我还是发现,他已经开始动摇了,每当他离真相越进一步,我就越发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后续的故事,确实印证了我的这种担忧,随着我们越来越深入地接触到这座城市的各个阶层,我们也离揭开福尔摩斯太太死亡的真相,越来越近。而夏在处理那些案件的真相时,表现出的犹豫不决,显然动摇了他长久以来对待真相的评判标准。尤其是当我们的案件涉及到奴隶制度、种族歧视这些人道主义问题时,他总在一遍一遍地质问自己,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
我也知道这种迷茫,会在他得知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后,彻底摧毁他的精神。但在当时,我压根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一切的真相?因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这些真相。因为,我只是他幻想出来的朋友,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当他决定直面所有真相的那一刻,我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所以,我只能把他托付给你了,约翰·华生医生。你看,我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当他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走到一起。虽然,我现在没法再继续和他一起冒险,但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帮助他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名侦探。
最后,别告诉他,我曾和你联络过。
——来自你未曾见过的朋友 乔·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