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铭
“007真的死了吗?”当《007:无暇赴死》结尾字幕升起,影院的观众忍不住发出略带伤感的疑问。的确,从场景上看,邦德难逃一劫,而他那姿势和表情,仿佛是站在舞台上,拥抱如烟花般璀璨的“谢幕”。导演凯瑞·福永也没像《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那样,最后再补个开放性结局,而是借玛德琳之口,“讲一个男人的故事”……丹尼尔·克雷格就真的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别了自己15年的“邦德生涯”。
在等待了漫长的18个月后,居然见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无暇赴死》的片名,还真就落在了“死”上,这份悲凉和失落,是很多影迷难以接受的。回溯近60年的历史,24部系列影片和2部外传,007每次总能化险为夷。肖恩·康纳利等前任多少次在《霹雳谷》《金刚钻》等片中落入必死的险境,终究安然无恙,即便要换演员也不会“死在银幕上”。可以说,《007》系列之所以不同于《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这种写实派间谍电影,正是因为原书作者伊恩·弗莱明和好莱坞金牌制片人艾伯特·布洛克创造了一个“永远不死的间谍”,其传奇意义来自于他超越了普通男人的“神性”——优雅、强壮、青春,没有家人的牵挂,只有女王交给的任务。
但克雷格会老,他也有亲人,有个人情感,这个设定几乎从他当年接手《大战皇家赌场》时就已埋下线头,与维斯帕的初恋是那么刻骨铭心,乃至许多年过去,还要去她的墓前祭奠一番。15年,克雷格的发色从被人嘲笑的“金发”渐渐变成了灰白,在前四部作品一共创下了32亿美元的票房佳绩后,他选择用悲情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谢幕。这很“不007”,哪怕片中同样出现了改装武器版的阿斯顿·马丁跑车、标志性的转身开枪,以及调制好的马蒂尼酒,但此时的邦德不再潇洒,因为“长情”,所以不会“无情”。无论是性感俏皮的新邦女郎帕洛玛,还是官方继任者“00号”女特工,都如过眼烟云,其心中记挂的只有女友玛德琳和他们的小女儿,那个游弋于美女间的“男神”,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皇家赌场、量子党、天幕庄园、幽灵党……“无暇赴死”这个词与前几部确有所指的片名相比,多少有点矫情的味道,但当死亡真正降临在主角身上,这种不属于浪漫间谍动作片的颠覆感又有些沉重。片中的确藏了诸多致敬007系列历史的彩蛋,譬如反派的小岛基地、东方式的装扮喜好、邦德隐居的牙买加故居,以及历任M的挂相……但因为这次把人物的情感升级为了内核,主创只能抛弃娱乐性的结局,再也看不到“逃出的邦德在海滩上与美女缠绵”的画面了。
正如片中那个年轻叛徒艾什的台词,“我可是他的粉丝”(据说这句还是菲比·沃勒-布里奇的手笔),对于熟悉007的影迷来说,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微妙,既讨好又没有讨好,因此难免会遭遇不同的评价。但如果站在人物塑造的戏剧角度,克雷格的确是把邦德的内心世界往深处挖掘了,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英美影评人打出高分的原因。
当克雷格听到玛德琳和女儿安全脱险时,他演出了那种放下羁绊后的释然,再加上体内还有DNA病毒的“诅咒”,他明白,就算自己逃出小岛也不得不远离挚爱,那活着还有什么劲?此时的邦德已不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间谍,为了救女儿不得不趴在地上的他,向反派磕头时的脸色让人有些不忍直视,这一刻,邦德仿佛变回了最普通的男人,最护家的老父亲。
细究起来,本片中二次登场的莱雅·赛杜,其身份并非“邦女郎”或邦德的“前女友”,而是“孩子他妈”。女儿在楼梯上的登场可以说是全片的转折,自《大破天幕杀机》中失去了“母亲”(M女士)、《幽灵党》里与“兄弟”(布罗菲)反目、《大破皇家赌场》中与初恋永别后,邦德再也不想失去自己的亲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本片中最关键的麦高芬设计——DNA病毒的攻击机理,实在是太“恶毒”了。
即便很多人在看完近三个小时的《无暇赴死》后,不满后半程动作场面太少,反派外强中干,但在情感这条主线的处理上,还是完整到不厌其烦,甚至在捎带脚的“战友情”上,克雷格也坚持做到了“有情有义”——给老朋友费利克斯报仇时的决然,似乎也是在致敬提摩西·道尔顿曾在《杀人执照》里,独自为好友赖特复仇,对大反派不依不饶地千里追杀。
与前几任007,尤其是罗杰·摩尔和皮尔斯·布鲁斯南相比,克雷格缺了份优雅和风趣,多了份直率和干练,情感上也显得更加真挚、坦诚,从而有了前几部“失去家人”的前史和这一部“重获家人”的寄望。这些变化或许并不符合弗莱明的原意和长久以来观众对他的印象,但确实是克雷格在《大战皇家赌场》中就已奠定的。而克雷格在自己的五部007作品中,始终保持着情节线索的延续性,因此《大破量子危机》和后面几部影片常被英国媒体视为“真正的续集”。让这“五部曲”的男主角选择隆重地“告别舞台”,倒也不失为一种复古的莎翁传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