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我还在念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高三,每天都过得跟前一天如出一辙:
6点35分宿舍灯准时亮起,7点20分中英混杂的早读声响起,9点50分广播里播放出来的眼保健操,12点整乌泱泱奔往食堂的同学……但眩晕,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冷不丁地拜访了我。
天旋地转,突如其来
因为晚自习会上到很晚,长发的女生一般都在中午洗头,午休的时候实在等不到头发彻底变干,我就躺倒在床上。
被刺耳的起床铃叫醒时,我隐约觉得头部的感受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以为是因为头发没干就睡了觉。匆匆赶到教室坐下,低头在抽屉里翻上课要用的书,但头部的怪异变成了明显的眩晕,我吃力地转头跟同桌讲:“我头好晕,想吐。”
之后才知道,头部的任何动作都会加重眩晕感,要是早知道这个,我应该不会转过头给同桌一个正眼。
图丨giphy
同桌立志要当医生,她想了想,根据“经验”塞给我一颗糖,让我吃下去——当然并没有用。
这位“医生”急得失去理智,竟然叫来了我偷偷交往的同班男生,让他把已经晕到不敢睁眼的我从座位上扶了起来。
这时候教室里响起一片起哄声,伴随我们从教室离门最远的座位一路走上讲台,再穿过整个讲台走出教室,一路往校医室走去。自此,我的高三地下恋情彻底曝光。
扯远了扯远了。校医室的医生对我“睁开眼睛周围的东西快速旋转,闭上感觉自己原地旋转”的症状束手无策,只给我开了张校外就医单和一盒藿香正气液,说能先“稳一稳”。
被“梅尼埃”吓哭
去医院的路上也非常狼狈,学校洗手间的洗手台、路边的排水道、医院的垃圾桶里,都留下我呕吐的痕迹。可怜那时的小男朋友了,不能跑开、不能捂鼻子,只能全程伺候呕吐的我。
至于就医的过程,真的已经晕得没太多记忆了,非常凌乱,只记得医生说的了个我没听过词“梅尼埃”,再之后感到有冰冷的针扎了手背,凉凉的液体让整个世界也消停了,我在椅子上打起了人生第一次点滴,随着眩晕逐渐减轻,迷迷糊糊地地睡着了。
真的神奇,输完液回学校时,竟然一点儿也不晕了,好像刚才猛烈的天旋地转,只是臆想出来的一样。
在宿舍休息的间隙,我忍不住用手机查了医生口中的“梅尼埃”:病因不明、听力下降、耳聋……一个比一个吓人,我可才18岁啊,大学都还没念,就要一步步走向残疾了吗?想到这儿,一个人在宿舍偷偷抹了好多眼泪。
不舒服就去医院,别乱搜吓自己丨网页截图
第二天,怀着低落不安的心情去医院继续输液,复诊的医生对我说:“你这么小,不是梅尼埃,一般中年人才得,你这个就是感冒引起的。”听完,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虽然此后的经历证明这位复诊的医生错了,但还是感谢她,让十八岁在外求学的我内心安稳了很多。
眩晕的反复进攻
顺利结束了高考、进入了大学,本来已经把它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它总是一次次发起突袭。
眩晕第二次发生时,我在读大二了,谢天谢地,比第一次轻了许多,还能自己跌跌撞撞去医院,最终在药物和三天昏睡后恢复了过来。
最近的一次发作是2016年秋天。上一秒才和同事吃完午饭,下一秒就靠在餐厅的窗边狂吐起来。这一次眩晕来得又急又猛,像以往一样去输液,但也驱散不了密不透风的眩晕感,拖拖沓沓一周过去了还没有痊愈的意思。一个夜里实在扛不住了,在室友的帮助下又去华西医院挂了急诊,用了一种叫西比灵的药,接着又是暗无天日的几天昏睡才好起来。
疾病与我,怕是要长期共处了
除了正经晕到进医院输液以外,这个病带给我的还有无止境的耳鸣。
图丨giphy
右耳啥时候开始耳鸣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来了就从未离开过,成了我只要醒着就没法按下暂停的单声道BGM。中医西医都看过,但就是挡不住右耳的耳鸣。
只能自己从耳鸣的变化中找点乐子:有时是春天的蜂鸣,有时是夏天的蝉鸣,有时是老款电视机没有信号时发出的滋滋声,不知道还有那些新的音效包可以开发。
与耳鸣比起来,更需要我操心的,是突然晕倒后的安全问题。
有一年国庆去北京看人山人海,回民宿刚走进院子的大门,猝不及防的眩晕让我突然来了个平地摔。
现场还原丨giphy
后来同伴问及原因,其实就是突然觉得身体失衡,意识也跟着模糊了一会儿,所幸的是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就能站起来,除了手掌上轻微的擦伤,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让我很恐惧,如果下次晕倒在地、失去意识的时候没有朋友在场呢?更可怕的是,如果倒在了水里,或者车水马龙的路上呢?
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能倒在沙发上丨giphy
不过既然没法预知什么时候会晕,我也就渐渐不去担忧这些没发生的事了。突发性眩晕已经伴随我将近十年,除了曝光地下恋、错过很多课、促成第一份工作的离职、每天在耳边响起“交响曲”、助我表演平地摔以外,更多的是让我非常珍惜当下活蹦乱跳的自己。
很多人都会觉得,我一定是经过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能平静对待这个背在身上的不定时炸弹。但说实话并没有,我也很多次崩溃地问并不存在的老天爷,为什么是我?
但换个角度想想,突发的眩晕和失去意识,虽然是一件很痛苦又危险的事,但真心庆幸每一次犯病,身边都有人可以依赖,他们保护我的小命留到了现在。
而且我后来知道,奶奶和姑姑也有同样的病症,从她们的经历得知,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病的频率会下降,这多少算是些安慰,努力和疾病共存的生活总算有个盼头。
如今,上下班时间,我仍然骑着电动车飞驰在成都到处都在修地铁的破街上,只在医疗急救卡上用大字写着“有突发性眩晕病史”。
医生点评
张雯雯
卓正医疗神经内科主诊医师
看完这位病友的稿件,内心五味杂陈。有太多的患者就像这位患者一样,饱受疾病的煎熬,却依然乐观坚毅的生活,非常值得钦佩和赞同。但同时又为文中的重重疑点忧心,其实还有很多值得探索和研究的空间,也许可以让患者的生活质量得到显著的改善。
就像这位病友描述的一样,眩晕不是普通的头晕,眩晕是一种带有运动错觉的头晕。几乎每个人都有过在快速旋转几次后立即出现短暂的旋转性头晕的眩晕经历。眩晕可以是旋转感,也可以是一种摇摆感或倾斜感。有些人会感到自身在运动,而另一些人则感到环境在运动。
眩晕是就像发热一样,是一种症状,不是疾病的名称。会产生眩晕症状的原因非常多,可以是一见钟情(开个玩笑),也可以是各个不同系统的疾病表现。针对这位病友描述的情况,我提出以下疑点,也许能帮助患者之后明确诊断,进一步治疗。
疑点:到底是不是梅尼埃病?
患者在两次不同的就医经历中分别被拟诊梅尼埃病和否定梅尼埃病。通篇也没有看到最终的诊断结论和有效治疗。那么到底是不是梅尼埃病呢?
目前认为梅尼埃病是内耳液体和离子稳态异常所致的一种疾病。该病以法国医师Prospere Menière的名字命名。典型病理性改变是内淋巴积水。通常在20-40岁出现症状。发病率大约为10-
150例/100,000人。梅尼埃病的临床特征包括以下:发作性眩晕,感音神经性听力损失,耳鸣。只有当患者兼具发作性眩晕和感音神经性听力损失两种表现时才可能诊断梅尼埃病。患者往往从活跃发作的症状到长时间缓解,周而复始。可惜像很多疾病一样,梅尼埃病尚缺乏特异性诊断性检查,多数患者的临床诊断是基于病史、神经耳科学评估和内科治疗临床效果。同时可以通过听力测定、前庭功能检查、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内淋巴水检查来协助诊断。
美国耳鼻喉头颈外科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Otolaryngology and Head and Neck Surgery, AAO-HNS)提出的诊断标准规定,梅尼埃病确诊需要满足以下条件:
●两次持续至少20分钟的旋转性眩晕自发性发作
●听力测定确认为感音神经性听力损失
●耳鸣和/或耳胀满感
所以,患者虽然有眩晕和耳鸣,但她的听力改变一直没有重点提到,在缺乏典型完整的临床症状和检查资料基础上确诊梅尼埃病仍有困难。虽然有报道梅尼埃病发病机制中包含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模式,研究中显示8%-15%的梅尼埃病患者具有这种遗传模式。但患者的家族史提到奶奶和姑姑有相似的病史,并不十分清晰符合(不排除很多患者所说的类似症状其实完全不类似,还需要进一步详细询问)。
值得留意的是,患者还有过疑似伴有意识丧失的发作。那一次的发作到底是跌倒时头部外伤导致的瞬间短暂意识丧失,还是明确持续的?后续是否还有过类似的发作?这些都与诊断十分相关。值得进一步详细询问。
据我的推测,患者看到我的阐述会产生很多疑问,我提前尝试回答一下:
我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诊断?
眩晕是一大类疾病的表现,正确诊断需要完整、准确、详尽的一手病史资料和体格检查结果,必要时需要专业的神经内科医生、耳鼻喉科医生共同诊断,建议你选择专业的医生进一步诊疗,治疗方法有很多,也许你的生活可以更好的。
为什么之前发作去医院打针睡一觉就会好?
平时能做些什么?
对于出现重度眩晕症状的患者,急诊科医生常常会给予一些急救药物,这些药物不能长期使用,同时常常有一定镇静的效果,再者头晕那么厉害还伴有呕吐,病人本身也很累了。在没有确诊之前,平时要避免劳累和刺激活动,注意休息,在发作时尽早找到一个舒适安全的区域固定体位。当然,没有什么比尽早诊断更重要。
同时也谢谢你和我们分享,医生的安慰对于患者多么重要。祝你早日康复!
作者:莉莉刘
编辑:李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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