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都应该拥抱阳光,灿烂生活。
取暖2011年,6月7日,高考第一天。公安局审讯室,一墙之隔,作为杀死魏莱的嫌疑人,陈念和刘北山分别受讯。
——陈念,你了解这个世界有多少?了解强奸犯在监狱里怎么生活吗?所有人会联合起来整他。除非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上天堂,让别人下地狱。
——刘北山,无论你多愿意为别人付出,愿意为别人牺牲,都先问问自己,别人受得了吗?
你说我让别人替我背罪,让别人替我下地狱,别人是谁啊?你说无论我多愿意为别人付出,别人都会受不了,谁是别人啊?现在所有人都要冒出来,口口声声要帮我,谁又能真的帮得了我?干吗非要说我在帮她,我平白无故为了什么要帮她?一墙之隔,同样沉寂如死水的表情、苍白的脸上近乎凄惨的冷酷,没有波动。
两个少年,面对巨大压力,为什么仍坚信对方?怎么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扛上强奸罪和杀人罪呢?
影片中郑警官说,“我和你不会,但他们还是少年。”
给影片92分高评的易中天说,“陈念和小北的抱团取暖,就像两只孤立无援的小动物互舔伤口。尽管一个是优等生,一个是小混混,但孤立无援,是一样的,缺少关爱,也是一样的。”
跳楼2011年4月,安桥市,耀弘高考复读中心。
倒计时60天,高考理十班一位女生,跳了楼。
“别拍了别拍了,全都回教室”,楼上楼下挤满围观的学生。
一双双手高举手机转换不同角度拍摄现场:
好吓人,好多血,吓死了。
什么情况了?我们还在上课。
一张张或凝重,或好奇,或麻木,或惊吓的面庞:
真的?不会吧?为什么啊?
(跳得)好。
真的跳啦?压力太大?
为什么呀?
这还用说嘛(嘘)!
胡小蝶死了,陈念的“失乐园”刚刚开始。
杂音警察询问:自杀是大事,你有没有感觉过她,有什么情绪上的异常或者说遇到什么事?
班主任安抚: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如实说出来,老师和学校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叮铃铃,叮铃铃……“警官,该上课了,快高考了,他们的时间耽误不起啊。”
回到教室,陈念椅子上被倒了一滩血,同学们事不关己,默不作声。老师冲着空气叫嚷:离高考还有几天了?还搞这种恶作剧。转头提醒她:同学关系要处理好,但如果“真”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讲,知道吧?
隔天,“况且你女儿还在上学,一旦诉至法庭,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段录音一张大字报,妈妈倒卖假面膜、欠债逃跑的事儿,闹得全校皆知。陈念成为同学的谈资、笑柄,隔离和欺负的对象。
体育课排球练习,谁也不传球给她,她传的球谁也不接。自由活动时间,魏莱用球砸陈念的头和肚子,罗婷、徐渺在边上看着笑话。
“我妈说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帮你妈还债那么累,今天还能来打球啊”。
“你有完没完啊”,被激怒的陈念大喊着愤力将球砸回。
前两天放学路上,她们仨曾围堵陈念,动手逼问她和警察到底聊了什么。
“陈念,陈念没事吧?”
“有事吗?”
下课后,看着被魏莱故意绊倒、滚下楼梯的陈念,同学们问着喊着围观着,无人上前。
他们对陈念怀着同情,人多时这种感情尤其强烈,从众地写在脸上和嘴上。
可怜与关心是真切的,猎奇与打探也是真切的。
懦弱医务室里,始终保持着风度的“优秀学生代表”、只敢私下关心陈念的同班同学李想,安慰她:再熬一个月我们就可以去北京了。
那熬不过去了怎么办,比如说胡小蝶?
她是太懦弱,不应该被那些影响。
陈念定定地望着李想:“懦弱的不止她,有你,还有我。”
这些天,她脑海中断断续续想起胡小蝶生前。
被人弄了一滩血的椅子,胡小蝶也曾如她一样站在课桌前,无助地环顾四周。陈念当时在干吗呢?和其他人一样,转过头,沉默不语。
在同学的冷漠中,在老师“没听见上课铃啊”的催促中,胡小蝶就那么坐下去,任血浸湿校裙。而后,又在“起立、敬礼、老师好!”的上课口号中,和大家一起站起来麻木地“完成一道程序”。
还有一次,以魏莱为首的霸凌三人组把胡小蝶围堵在厕所,用水和各种脏东西攻击她,嘴里骂着难听的话,手机咔咔咔地拍着。
那一天,陈念和胡小蝶搭档,将一筐牛奶搬回教室。半路,胡小蝶突然停下,红着眼质问:“她们一直在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从医务室出来,陈念报了警。
父母审讯室里,魏莱无所谓地说:胡小蝶自杀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妈电话,接吧,正好让你父母来一趟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要叫就早叫啊!搞出那么多废话是干嘛?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要我妈来也没用。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胡小蝶死了不好吗?她要是没死的话,她妈也弄不到那么多钱,说不定学校一闹能给个几十万呢!她要没死的话考上大学工作,得多少年才能孝敬她妈这么多钱?”魏莱突然失控地大喊大叫。
那件事之后,学校决定让霸凌三人组休学,给她们一次机会在家备考。因为“他们还年轻,人格甚至还没定型,还可塑(而塑造他们的,是家庭、学校和社会)。”
面对休学,罗婷的父母下跪求老师“开恩”,激动之下,爸爸恨恨地盯着女儿,突然上去一巴掌,把一直摆出不屑表情的罗婷打倒在地,“叫你不好好学习”!
魏莱的家里,她妈妈不停地向警官强调:“我们不是这样的家庭,我跟她爸爸平时老教育她,什么样的人值得交往、怎么交往,这都是学问。别的孩子可以不考虑,她跟别人不一样。”
“很多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比方说,对方家长什么身份,他们孩子的心理素质怎么就那么差?你们学校又该承担什么责任?还有,这什么事儿都得讲究个真凭实据,真要追究起来,谁脸上也不好看。”
“这孩子还是单纯,你说她不吃亏谁吃亏啊?”
魏莱就坐在边上看着警官,安静笑着。
误杀这一天,小北没能按约定跟在陈念身后保护她。
魏莱她们七八个人抓着陈念的头发,把她扯到巷子深处,辱骂、掌掴、踢打、剪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摁在地上,撕扯衣服羞辱她并录下视频。这群少年疯了般对她发泄所有的不满,不满她的揭发,不满她的躲开,不满她的被人保护和不被震慑。
或许有更多的不满,不满老师的教训,父母的责骂,不满她们自己无聊枯燥的现在,不满……
过了几天,陈念带着刀,赴魏莱的约,如果魏莱继续不放过她的话……不曾想,魏莱是来“求饶”的。
“那个说要报警的大叔,我已经跟他认错了,视频我也删了……我真的不能再复读了,我爸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快一年没有跟我讲话……大家都玩过火了,求你了陈念,对不起。”
那一刻,陈念决定就这么算了。
觉得“松了口气”的魏莱,抹了眼泪重新戴上棒球帽追上陈念,笑嘻嘻:“还真挺可惜的,其实咱俩应该可以做朋友的……我妈说的对,学会和人打交道,这辈子就太轻松了。”
“轻松?”
“嗯~我为你搞定了视频,你答应不报警,这样大家都可以放下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嘛。哎,你确定不要钱嘛,你收了钱我放心点,你也可以帮你妈把债还了,这样你们就不用东躲西藏见不得人了。”
陈念,终于没忍住将魏莱推下了阶梯。
失乐园魏莱死后,陈念哭着说“我输了”。
她的心情大概像某个时刻的三毛。
“如果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你将会去做些什么事?”荷西曾好奇地问过三毛。
当时她正在厨房揉面,举起沾满白粉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慢慢地说:“傻子,我不会死的,因为还得给你做饺子呢!”
后来,三毛又说:“我要守住我的家,护住我丈夫,一个有责任的人,是没有死亡的权利的”。
可陈念,却“杀”了魏莱。她是一个有责任的人,没有权利这么做的。
遭受二次霸凌的那天晚上,她压抑着眼泪和哭声,鼓励电话那头的妈妈:“等我考上北京就都好了,曙光就在眼前,你可千万别掉链子,知不知道?”
魏莱死后,徐渺抑制不住笑出声,真的死了?
从校园暴力的施害者到受害者,她问过陈念:“为什么会轮到我,我明明什么都听她们的。”
从受害者再次回到加害者的身份,她推脱:“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大家都有些失控,如果我不顺着她们的话,她们会把我打死的。”
1)离高考还有几天了?还搞这种恶作剧。
同学关系要处理好,但如果“真”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讲,知道吧?
孤立——“关系暴力”、“精神暴力”,切断少年的情感连结,算“真”的欺负吗?
2)她是太懦弱,不应该被那些影响。
对方家长什么身份,他们孩子的心理素质怎么就那么差?你们学校又该承担什么责任?
借口——事实上任何一种性格的孩子都不应该被霸凌,任何一种理由也不能成为其受欺负的理由。
3)罗婷父母下跪求老师“开恩”,激动之下,爸爸恨恨地盯着女儿,突然上去一巴掌。
影片近尾,罗婷一个人费力拖着醉酒的爸爸回家。
魏莱说,我真的不能再复读了,我爸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快一年没有跟我讲话。
她妈妈认为,霸凌的事真要追究起来,谁脸上也不好看。
温情——家庭教养方式、父母不良行为、温暖和理解的缺失,直接对少年的性格有着巨大负面影响。
4)“她们一直在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为人——他人的存在不是为了分散责任,降低施助的可能;没有无辜的旁观者,只有霸凌行为的解药或催化剂。周围人的冷漠,给了胡小蝶一个绝望的答案:“不死,欺凌就不会结束。”
电影中,淹没在一片嘲笑声中的那一句突然的“烦不烦呀,别太过分了”,多么动人。
5)自杀是大事,你有没有感觉过她,有什么情绪上的异常或者说遇到什么事?
情绪障碍——影片中,无论施暴者还是受害者,都伴有明显的情绪障碍。负面情绪产生、积攒,总需要排泄口,这出口的表现形式可能是抑郁、可能是受害(容易被选为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增强情绪智力,是降低校园暴力的重要途径之一。
校园暴力不是某一次的谈资,而是正在发生唤醒痛苦记忆的存在,潜藏于环境中的隐患真的被看见、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