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是严禁吸烟的,但医生和护士们都格外的网开一面,傅彪平时爱抽烟,总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没完没了,这次护士长专门走进病房对傅彪说,“想抽就抽一根吧。”
拥有这样的特权让傅彪心情忐忑,他感受到了那是一种对病人时日无多的施舍,那是一种“想吃点什么就吃什么吧”的绝望,于是他遵循了“医嘱”,那一支烟成为了他人生中抽的最苦闷的一支烟。
早在1991年,一部由王朔、冯小刚、葛优、马未都等人主创的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红遍大江南北,傅彪在剧中演过一个小角色,但当时大家对他印象不深,这部电视剧的阵容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众星云集,但当时能称的上“腕儿”的演员其实没几个人,大家都是后来重新翻出来一看,原来这些大腕儿都在这部电视剧里跑过龙套。
放到今天,你有多少钱也不可能让这些名角儿同时出现在同一部电视剧里。
《押解的故事》
三年之后,傅彪又出现在了张艺谋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一路遇贵人的傅彪虽然只能饰演一些小角色,但是和他合作的都是大牌导演,并且参与的电影、电视剧都是重量级的大作。
在1997年加入了“冯家班”之后,傅彪的演艺道路逐渐达到巅峰,他的众多脍炙人口的经典台词至今萦绕在我们耳边,挥之不去。
在《甲方乙方》的剧组中,他帮忙打杂,顺便客串了一个小角色,著名的记者何东在那里工作到很晚,收工之后正准备打车离开,傅彪叫住了他,坚持一定开车送他回家。
傅彪一家
一路上两人聊得投机,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谁也舍不得走,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又神侃了许久。从剧组到演戏再到生活,两人越聊相互就越了解,越聊对方的秘密就越少,他们成为了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
没有多久,他在《没完没了》的开头时一连串“OK、OK、OK”以及抱着酒瓶时那句“十三,路易的”让观众们记住了他。在片中担任主要演员的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他趴在石头上撅着巨大的屁股,整个屏幕都被填满了,类似于这样的镜头令观众们印象深刻。
傅彪手术后出院,何东打电话想见见他,这些天为了逃离记者的围追堵截,他一直躲在一个朋友那里,没敢回家,在电话里甚至跟何东也没透露地点。
他们的见面更像是地下工作者的暗中接头,四周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他们坐定了,对于傅彪的病情,外边的人可能比他本人知道的都多,记者这些天早打听清楚了,媒体上也传的沸沸扬扬,何东自然也清楚傅彪的现状。所以那种“怎么样?严重吗?好点了吗?”一系列的客套话就显得没有必要,何东没什么好问的,大家也就冷场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彪与妻子
最后傅彪看到何东面露难色,主动谈起了自己的病情:“我第一次被发现肚子里有这个肿块的时候,是在CT床上躺着,一仰头我就能看见他们指着仪器在那儿比划着说,可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能意识到事件不简单,我能感受到自己接近了生命的本质”。
相比过去每次见面的聊天,话题自然沉重的多,眼前的傅彪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的神情,没有了过去的那种迷茫与枉然,他变得异常平静、坦然。
傅彪与妻子
手术前的一天,医院的主任找傅彪谈了话,从CT的影像中来看,还属于是早期,肚子里很干净,并不像那些媒体渲染的那样严重,肿瘤不大,也不属于晚期。但医生很严肃的对他讲:如果这种肿瘤一旦确认为恶性,它们的发展速度会非常快。
谈到自己住院生病的感触,傅彪向何东坦言,男人没病没灾没遇大事的时候就总会把自己想象成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参天大树,感觉这个家离了自己就运转不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也许也不是那么可靠,在妻子张秋芳的身边,他像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傅彪与妻子
中秋节的时候,傅彪给张秋芳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一下自己刚刚的诊断结果,那时的情况已经逐渐变得不乐观了,这样的噩耗传过去,他怕张秋芳会承受不了。但电话另一头的妻子得知了情况之后却显得异常的沉着与冷静。
以前有过一些外地朋友问我:“北京女人到底哪好?”我的回答是:“北京女人的好就是张秋芳式的好,她集合了北京女人典型的气质,她遇到大事能临危不乱,能稳的住局面。”傅彪对何东说道。
从发现病情到医院检查,再到住院动手术,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是由张秋芳一手操办的,签字时候张秋芳的手也哆嗦,可见那根笔在她手上分量有多重,可她仍然没有选择,她不签就没别的人能代替她担这个责任。
在电影《大腕儿》中,傅彪让人们见识了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拿手好戏,众人对其赞不绝口,但对于傅彪来说,眼泪来的方便全仰仗作为演员那扎实的基本功,所以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坐在何东对面的傅彪此刻心情复杂,谈到自己的妻子,他情到深处也掉不出一滴眼泪,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欲哭无泪的真实写照。
《没完没了》
那天的晚上6点,傅彪进了手术室,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才被推出来。
“你就想想,张秋芳在外边得急成什么样吧?后来是别的朋友告诉我,说她当时人抖得厉害,站也站不住、躺也躺不下”傅彪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抽搐着。
很久之前,傅彪参加了一档节目,席间有一位观众向傅彪提问:“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傅彪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活着”。台下沉寂了一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是的,活着不易,尤其是作为一个演员,走到今天更不易。
有人曾问过傅彪:上次领金鸡奖,你上台时为什么走的那么慢?
傅彪回答:“我已走过近20年,所以我走不快,我怕我摔跟头。”尽管处处谨小慎微,可傅彪还是一不小心摔了一个大跟头,一个让他再也爬不起来的大跟头,一个让他走向生命终点的大跟头。
如今回想起来那句“活着”不免让人有些细思极恐,可能傅彪会后悔,他怎么会说那么一句话,人生可能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干嘛一定是活着呢,自己就没有想到,如果不能活着要怎么办呢?
天色暗了下来,傅彪有些疲倦,打算回去休息,何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后,这位深受观众喜欢的著名演员在北京武警总医院病逝,享年42岁,2005年9月1日在八宝山的殡仪馆中,在冯小刚的主持下,张国立念出了刘震云所撰写的最后那句悼词:傅彪,我的朋友,带着你惯常的笑容走进天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