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小楷《洛神赋》,作于元延祐六年(1319),纸本墨迹,原为手卷,清代被裁割重装为六开十二页,每页纵25.7厘米,横10.3-13厘米不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小楷《洛神赋》局部
赵孟頫一生多次书写曹植的《洛神赋》,此件小楷册页为其66岁时所书,距卒年仅三年,是其晚年的书法代表作之一。此卷书法流利姿媚,婀娜多姿又不失刚健,有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的神韵,又自具面貌。此帖后有赵孟頫的高足张雨题跋云:“公藏大令真迹凡九行,尝为余手临于松雪斋。此帖典形俱在,当居石刻之右。”
张雨跋
一、曹植的《洛神赋》及女神宓妃
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国谯(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三国曹魏著名文学家,魏武帝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之弟,生前曾为陈王,去世后谥号“思”,因此又称陈思王。南朝宋文学家谢灵运更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的评价。《洛神赋》是曹植创作的辞赋名篇。
洛神宓妃,相传为远古时代宓羲氏的女儿,因溺死于洛水而为水神。此赋虚构了作者自己与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但由于人神道殊而不能结合,最后抒发了无限的悲伤怅惘之情。
全赋辞采华美,描写细腻,想象丰富,情思绻缱,若有寄托。曹植对女神作了精彩纷呈的形容:“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其形象之鲜明,色彩之艳丽,令人目不暇接。
曹植此赋据序所言,系其于魏文帝黄初三年(222年)入朝京师洛阳后,在回封地鄄城途中经过洛水时,“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而作。当时,曹丕刚即帝位不久,即杀了曹植的密友丁仪、丁廙二人。曹植本人在就国后也为监国谒者奏以“醉酒悖慢,劫胁使者”,被贬安乡侯,后改封鄄城侯,再立为鄄城王(《三国志·陈思王传》)。这些对决心“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与杨德祖书》)的曹植来说,无疑是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其心情之抑郁与苦闷,是可想而知的。
钟嵘《诗品》评:“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何焯《义门读书记·文选》卷一“植既不得于君,因济洛川作为此赋,托辞宓妃以寄心文帝,其亦屈子之志也。”
二、赵孟頫的《洛神赋》及其女神管道昇
赵孟頫与曹植一样同为皇室后裔,同样多才多艺,也同样有政治抱负而不得,这也是他多次书写《洛神赋》的原因?
文壁跋赵孟頫《洛神赋》云:“赵文敏公书《洛神赋》,无下数百本,虽妍媸不同,要皆有大令笔意。”然而,此卷小楷《洛神赋》除致敬王献之、曹植及其女神外,还主要在致敬于他自己的女神,即他的夫人管道昇。
管道昇 (1262-1319),字仲姬,吴兴人,赵孟頫之妻,赵魏宫室封魏国夫人。《书史会要》载其“有才略,聪明过人。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亦能书。”元仁宗对管夫人的艺术成就颇为重视,曾命夫人书千文“合公及子雍书,善装为卷轴,识之御宝,藏之秘书监,曰:使为奇世知我朝有一家夫妇父子皆为善书,亦事后也。”
管道昇书迹
赵孟頫与妻管道昇感情致深,曾赞曰:“夫人天姿开朗,德言容功,靡一不备,翰墨词章不学而能。处家事则内外整肃,……至于待宾客应世事,无不中礼合度。”
延祐六年(1319)四月,赵孟頫夫妇因病离开大都。五月初十,管道昇逝世于山东临清境内的小船里,享年58岁。而此卷小楷《洛神赋》则写于管夫人死后的三个月,即延祐六年八月。三年后的1322年,赵孟頫逝世,享年69岁。
管道昇墨竹图
赵孟頫与管道昇感情和睦,夫唱妇随,时人把他们比之赵明诚与李清照。赵孟頫《与中峰十一札》中,留下赵氏夫妇情笃的证据。如云「得旨南还,何图病妻道卒。哀痛之极,不如无声,酷暑长途,三千里护柩来归,与死为邻。年过耳顺,罹此荼毒,惟吾师慈悲,必当哀悯」,又云「孟頫自老妻之亡,伤悼痛切,如在醉梦,当是诸幻未离,理自应尔。虽畴昔蒙师教诲,到此亦打不过,盖是平生得老妻之助整三十年,一旦哭之,岂特失左右手而已耶」等。
浙江省德清县赵孟頫、管道昇合墓
传闻赵孟頫欲娶妾,管道昇知道后,写下了《我侬词》:“尔侬我侬,特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赵孟頫读罢,被其真挚的夫妻之情所感动,遂打消了娶妾之念。
三、小楷《洛神赋》的书法艺术特色
赵孟頫一生多次书写《洛神赋》,现存赵孟頫《洛神赋》墨迹六本,书写时间跨越大德初年至延祐末年,基本涵盖了赵孟頫书法从逐渐成熟、形成独特风格到晚年苍劲老到的演变过程,可见《洛神赋》在赵氏书法中的重要地位。
此卷小楷《洛神赋》是其晚年的作品,且是唯一的楷书作品,风格更近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比之行书《洛神赋》的流丽华美,更见俊逸姿媚。启功先生曾言:“延祐六年松雪六十六岁,距座时仅三年。见此,可以理解十三行血脉流通处。见十三行,亦可识松雪之有心模拟具体而微处。……此册之重要,不仅在于赵书之精,尤在于藉此考见《洛神赋十三行》之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