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是贾府三春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金陵十二钗她紧随黛玉宝钗和元春,列第四位,足见曹雪芹对三姑娘的喜爱。
关于贾府三春的婚事,前八十回中明确提到的只有迎春,在原文第七十九回,回目是:贾迎春误嫁中山狼,即迎春最后被贾赦做主,嫁给了孙绍祖。作为三姑娘的探春,并没有明确说到她的婚事,但前八十回里,有多处文字暗示了其最终的结局。
先来看探春的判词: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从探春判词可知,探春最终的命运是远嫁,脂批也在元春省亲后元宵节灯谜一回披露了探春远嫁的结局,那么探春会远嫁到哪里去呢?我们不妨再看看她的曲词。
原文第五十六回,探春理家兴利除弊一回,发生了一件事,江南甄府奉旨进京,有四个女人到贾府去请安,当贾母问及来京之人时,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
你说巧不巧,这江南甄家什么时候不进京,偏偏在三姑娘探春理家的时候进京,且他们的夫人也只是只带了甄府的三姑娘进京,且是奉旨进京,这不由得让人怀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奉什么旨呢?也许正与婚事相关,且极有可能是皇帝赐婚。
皇帝为什么会赐婚呢?自然与国家大事有关。我们接着往下看。
原文第六十回,厨娘柳嫂子从宝玉那里得了一些玫瑰露,要送些给她得了热病的娘家侄子吃,临走前,她的嫂子又拿了一些茯苓霜给她,并告诉她这茯苓霜的来历: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这短短的一句话,看似与探春无关,其实正暗示了探春即将远嫁之地。
粤东是哪里?在今天来说,应该就是广东、海南一代,正应了远嫁之远,再联系皇帝赐婚,探春远嫁似乎就成了一桩政治婚姻,属于和亲,而历史上的和亲,多发生于朝廷与夷狄羌戎之间,且明清时期,广东、海南一代,属于尚未完全开化之地,那么这个所谓粤东的官儿,有没有可能是以和亲手段向天朝称臣的边远小国国主呢?或者是驻守边疆的朝廷大员?我们继续往后看。
原文第六十三回,宝玉搞了个生日晚宴,大观园内的多数人都到场了,众人抽花签一回,暗示了每个人的命运,探春抽到了一支这样的签: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然后众人说: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
这里一样暗示了探春结局,联系探春远嫁的暗示可知,她最后应是做了王妃的,也许正是与朝廷和亲的某一小国。
如果说以上这些还不够明确,还有不少不明朗的地方,那么到了贾母生日这一回,探春的婚事已经呼之欲出了。
原文第七十一回,贾母过八十大寿,王公贵族都来祝寿,这其中就来了两个贵妇人,一个南安太妃,一个北静王妃。这南安太妃点明要见贾府的几位千金,贾母于是让王熙凤去叫,她是这么交代凤姐的:贾母回头命凤姐儿去把史、薛、林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罢。”
我们都知道,湘云、宝钗、黛玉虽不是贾府之人,但都长期生活在贾府,且是比贾府三艳更优秀的女子,喊她们出来撑场面,在情理之中,贾母为什么有特意交代要把探春叫上呢?我想,不仅仅因为探春诗才智慧出于其姊妹之上,而是因为南安太妃来了!
曹公擅长隐喻,尤其人名,这是众所周知的,南安太妃为南安郡王的妃子,看官细思,什么是“南安”呢?自然是“安南”,而广东、海南一代,相对京城来说,自然是在遥远的南方,所以曹公用南安二字,实则暗示探春正是安南的一枚重要棋子,通过她与南安太妃建立关联,而后以和亲名义远嫁,以此安定南方。
不仅如此,贾母生日,再一次提到了南方送来的贵重贺礼,王熙凤说是“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那时候玻璃制品的物件比较难得,物以稀为贵,从贾母的重视程度可知这件礼物的贵重。
这个粤海将军邬家虽然是第一次提到,但前文茯苓霜一节已经提过粤东的官员送上头的礼物,联系这一回,前文的官员指的应该正是粤海将军邬家,而这个邬家,极有可能将来会与探春发生直接关联,甚至有研究者说,邬家正是探春未来婆家。
总之,以上这些信息表明,第一,探春的婚事已经被提上议事日程;第二,探春将来远嫁之地,应是粤东、海南一代无疑。南安太妃借给贾母祝寿之名,却是为探春和亲一事而来,贾母知其意,因此叮嘱王熙凤叫上探春,可怜自尊自爱有理家大才的三姑娘,一生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冥冥中早已注定。
到了贾母生日之后的这年中秋,贾府不似往日热闹,而是处处悲凉,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凤姐不在,宝钗一家单过,迎春、惜春生病,黛玉、湘云半途走去了凹晶溪馆联诗,贾府的小姐只有探春一人在座,惹得贾母心疼: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你也去罢,我们散了。
我每次读到贾母最后一句话“你也去吧,我们散了”这八个字时,就觉得是命运的谶语,是预示红楼大结局的一句话。秦可卿托梦王熙凤提到的“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扫各自门”,以及其他各处提到的“三春”除了暗示时间,似乎还暗示了探春出嫁后不久,贾府败落的结局。贾母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你出嫁之后,我们家就散了。事实上,确实如此。
言归正传,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曾分析,这应该是探春作为女儿在贾府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也许她已经耳闻了和亲远嫁之事,知道自己无法掌握命运,只能听天由命。中秋之夜,众人都散了,只有探春仍旧坐在那里,陪着年事已高的祖母,这幅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悲凉。
紧接着原文第七十七回,就明确提到了探春婚事,原文说王夫人最近事情多,心情不好,又有迎春探春婚事。原文:且又有官媒婆来求说探春等事,心绪正烦,那里着意在这些小事上。南安太妃来了没多久,粤海将军送玻璃屏风没多久,就有官媒来为探春说亲,这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由此可知,探春远嫁是早已议好之事,甚至确定了出嫁的日期——清明前后,因此派官媒来说亲。
综上,前八十回里这许多处暗示文字,都指向一个结果,探春远嫁,她的远嫁之地正是南方。官媒来说亲的时候,是八月份前后,探春远嫁是清明前后,应该就是第二年的清明,这中间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探春在贾府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第二年的清明一到,就不得不远嫁他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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