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24日,抗日爱国将领吉鸿昌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北平陆军监狱,时年39岁。
电影《吉鸿昌》中,就义这场戏是全片的高潮。原来的剧本里只写到吉鸿昌在监狱墙上题诗一首“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然后大义凛然地走向刑场。但导演齐兴家觉得这样的处理不够英雄浪漫主义,于是决定让演员达奇在刑场的雪地上写这首诗,并且花了几天时间想出了全片的最后一句台词。这是吉鸿昌临终前的内心独白,当行刑者的枪口对准他时,他发自肺腑地说:“我灾难深重的祖国啊,你快强大起来吧!”
《吉鸿昌》是197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的一部经典传记片,曾获得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最佳编剧奖和首届解放军文艺奖最佳电影奖,很多老观众至今对这部影片仍然记忆犹新。
《吉鸿昌》的剧本早在1957年就已问世,它的作者是时任广州军区空军通信团电台台长陈立德。1958年,长影《电影文学》杂志创刊,向全社会公开募集剧本,收到的剧本中就有陈立德创作的《塞上忠魂》。当时编辑对吉鸿昌将军其人其事一无所知,可是刚看了几页,就被他一心抗日、却不为国民党蒋介石所容的传奇故事打动。由于吉鸿昌在1932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所以他的事迹被收入了1947年山东新华书店出版的一本《中国共产党烈士传》的小册子,陈立德正是根据书中的烈士传略和亲友的回忆写出了这个剧本。
1961年9月,《电影文学》以《吉鸿昌》为名刊登了这个剧本,很快就收到了大批读者来信,纷纷希望早日在银幕上看到此片,《光明日报》发表了著名评论家黄秋耘的文章《一个时代的侧影》,对剧本给予高度评价。
1962年6月,《大众电影》杂志发布了长影筹备拍摄大型革命历史传记影片《吉鸿昌》的消息,该片将由《甲午风云》的导演林农和《战火中的青春》的导演王炎联合执导,王启民担任摄影。
左起:吉鸿昌和他潜在的扮演者曹会渠、于洋、郭振清、中叔皇
传记片在新中国影坛上是一个高风险题材,自从《武训传》受到批判之后,为何人树碑立传变得极其敏感,此前的《宋景诗》《李时珍》《林则徐》以及《聂耳》都在立项和拍摄中遇到过麻烦,而对于演员来说,主演传记片则被视为演技的一种肯定,所以,当筹拍《吉鸿昌》的消息传出后,许多知名演员都跃跃欲试,其中包括了上影的中叔皇、长影的郭振清、北影的于洋和广州战士话剧团的曹会渠,当时中叔皇37岁,郭振清35岁,于洋和曹会渠都是32岁,正是饰演吉鸿昌的最佳年龄,郭振清和于洋演技好、知名度高,中叔皇的身高更接近于一米九的吉鸿昌,而曹会渠的优势是长得像吉鸿昌,究竟用谁来演,一时难以定夺。
唯一确定下来的演员是当时只有28岁的达奇,达奇是林农亲自发现的,他在林农执导的《边寨烽火》中首登银幕,就显示出出色的表演才能,获得了第11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青年艺术家奖,一年前刚刚从铁路文工团调入长影,他将在片中饰演二号人物、吉鸿昌手下悍将霍金龙师长。
任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前敌总指挥时的吉鸿昌
然而,就在主创人员前往天津和内蒙古多伦等地勘察外景时,却传来《吉鸿昌》一片必须下马的指令,理由是吉鸿昌曾属于西北军冯玉祥部,是“旧军人”,虽为共产党员,但“身份不纯”,“社会主义文艺一定要提倡和坚持‘厚今薄古’,要着重提倡写解放后十三年,要写活人,不要写古人、死人”,同时下马的还有上影的《鲁迅传》《邹韬奋》以及中共地下党员华素英的传记片《七月流火》。
《吉鸿昌》下马后,林农和王炎分道扬镳,一个去拍《兵临城下》,一个去拍《独立大队》,摄影都是王启民,王炎还带走了达奇,安排他在《独立大队》中演牛牯,其实这两部影片都与《吉鸿昌》有多多少少的关联,《兵临城下》写国民党军投诚起义,《独立大队》写旧军人改造。
齐兴家(左一)、李光惠(左四)和演员们商讨定妆方案
《吉鸿昌》的剧本虽被束之高阁,但惦记它的人却大有人在,这其中就有齐兴家。齐兴家是长影译制片导演出身,曾被打成右派,后来跟随林农当场记,参与过《吉鸿昌》一片的筹备。文革中,他以副导演的身份拍摄过4部戏曲片,一心想拍故事片。1978年,随着创作环境发生变化,他率先提出要拍《吉鸿昌》。为了能说服厂领导,他拉上《平原游击队》的摄影师李光惠跟他一起联合执导。
虽然过去了10多年,《吉鸿昌》这一题材仍然很敏感,对于某些内容的认识甚至比文革前更加小心翼翼。例如党的领导问题,有人认为剧本对吉鸿昌领导的同盟军惨遭失败、吉鸿昌被捕入狱和营救未果等情节的描写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党的领导无能,所以剧本在这方面进行了补充和删减。由于该片被列为国庆30周年献礼片,为确保影片质量,长影领导一度提出让拍《冰山上的来客》的赵心水担任导演,好在赵心水很讲义气,断然拒绝,齐兴家和李光惠才没有被替换掉。
修改完的《吉鸿昌》剧本长达9万字,近3小时的体量。鉴于王炎正在上影拍摄的传记片《从奴隶到将军》和汤晓丹的《傲蕾一兰》都分成了上下集,长影这边也决定效仿拍成两集。齐兴家还三顾茅庐,请来林农出任艺术顾问。
赵凡、梁音《希望》
由谁来扮演吉鸿昌,齐兴家和李光惠提出了三个人选,一个是辽宁人艺的赵凡,用齐兴家的话来说,“这个人演技太好了,他在舞台上演《一仆二主》,你得跪着看”,当时赵凡正在长影主演于彦夫执导的《希望》。
夏宗佑《贺龙军长》
另一个是贵州省话剧团的夏宗佑,他有15年的舞台经验,曾演过西影的《开山的人》和珠影的《蓝天防线》,后来他在《贺龙军长》中成功扮演贺龙,获得了百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达奇《车轮滚滚》
第三位便是已经凭借《车轮滚滚》成为长影台柱的达奇。当时达奇已经44岁,赵凡50岁,夏宗佑40岁,都比片中吉鸿昌的年龄大,可是对于这样一部被寄予厚望的电影,谁也不敢启用年轻演员。
最终,长影决定用自己的演员,而且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达奇也更符合当时观众对英雄人物的审美。事实证明,虽然有比较重的表演痕迹,达奇还是很有层次地表现出了吉鸿昌性格上最本质的东西,即憨直而不愚,宁折而不弯,坚贞而不屈,幽默而乐观,使这一角色不致成为一个被神化了的英雄,而是一个真实、亲切、可信的人物。
达奇当年被安排的霍金龙一角原本由一位年轻演员扮演,可是他不管怎么演,都与期待中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于是有人提议让副导演白德彰试试。白德彰比达奇还大3岁,但他穿上军装化了妆,则是一副铁骨铮铮的男儿形象,结果当年《冰山上的来客》的三班长就成了这部电影里的师长。
片中另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是蒋介石,他是由总政话剧团的赵恒多扮演的。这是蒋介石第一次作为人物角色出现在故事片中,导演极其慎重,要求演员按照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来塑造这一形象,拍摄时也大多采用近距离的仰视镜头来突出他的凶恶阴险。由于赵恒多表演得很到位,林农后来在《大渡河》中也用他扮演蒋介石。
《吉鸿昌》的拍摄规模十分庞大,外景地横跨5个省,从城市到乡村,从陆地到海上,群众演员多达五千余人。该片得到了中央军委的大力支持,军委副主席叶剑英特批了4个师的军事预算,并从内蒙调来了两个骑兵团协助拍摄。
担任影片军事顾问的是新乡军分区司令员张公干和装甲兵副司令员张文舟,他们都曾是吉鸿昌的部下,主动要求为该片保驾护航。影片开拍之初,上面曾传来指示,要求片中人物不得用真实姓名,片名也要改回《塞上忠魂》。张公干和张文舟顶住压力,将此事反映给中共中央。1979年7月,就在影片即将上映之际,时任中宣部部长胡耀邦批示:“《吉鸿昌》影片名字很好。”于是,历经17年的波折,《吉鸿昌》终于在当年的国庆节上映,吉鸿昌的美名一时传遍长城内外,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
1980年,同样中断了17年的大众电影百花奖重新开启,《吉鸿昌》得到14万张选票,与《泪痕》《小花》并列最佳故事片奖,陈立德获得了最佳编剧奖,白德彰获得最佳配角奖提名(获奖者是《瞧这一家子》的刘晓庆)。
按得票数排列:左起李仁堂、达奇、孙道临、杨在葆、唐国强
最佳男演员的争夺十分激烈,除李仁堂(《泪痕》)和唐国强(《小花》)之外,得票数前五名的达奇、孙道临(《李四光》)、杨在葆(《从奴隶到将军》)都是以扮演真实人物入围的,最终,李仁堂以微弱优势险胜得票第二多的达奇,捧得花神奖杯。
2009年,吉鸿昌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2014年被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2015和2016年,他的传奇故事两度被搬上电视荧屏,分别由军旅演员侯勇和孙洪涛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