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小背观音庵 | 谢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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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背观音庵, 对高洲人来说也许并不陌生,甚至是家喻户晓。一提起就知道在哪儿了,估计大都也是没有去过。因为每个地方都有一座或大或小的庙宇,供人祭拜。我们村前那棵樟树下也有座小庙,平时村民杀了鸡,杀了鸭什么的,只在家里供奉祖先,连村前的小庙也不去。每到逢年过节,观音菩萨生日这些重要的时日,就会到村前的庙里去祭祀。有人除了在村前的庙里祭祀,还要爬到观音庵去。可见,观音庵比村前的小庙又高了一等。各地人对观音菩萨是十分的信奉。乡间有句俚语:“户户弥陀佛,家家观世音”。华夏祖孙,血脉同源,信仰共根的理念正在于此。故而,寺堂庙宇庵埠遍地都是,尽显其美。
寺、庙、庵也是各不相同的。有大小之分,有功能之别。庵里住尼姑,庙里藏菩萨,寺院就更大了:和尚诵经,法事念咒,梵音袅袅,禅意绵绵。都是承载信仰,寄情许愿。
02
庵是最简陋的毛舍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背观音庵,地处后山腰上,3里路遥,同一村内。原先只属小背村上沙片的,后来慢慢的演变为全村人享用。这庵始建于何时,我是一无所知,也从未考证。我现在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平生接近过一二次,并没有走进过这个庵里。直到前几年翻修后才去过一次。我也不是特意去的,而是与女儿爬山到了附近,听到有鞭爆声响,看到之前的瓦屋改造成这般气宇昂扬的大宫殿,才跑去一探究竟。到那之后,见有几波人在求仙拜佛,供台上摆满了水果之类。完了之后,每一波人还封了不少钱的红包给“和尚”,我才想起自己也是为人夫为人父,甭管是有意来之还是无意中到访,反正身在其中,怎么也该有所表示了,怎能不知礼数而两手空空呢?纸钱,香火也没献上,纯是看看而已。在人前我无地自容,在神前我更是无法交代了。我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无以脱身了。问小孩也是身无分文。对着菩萨假惺惺的作揖了几下,灰溜溜地跑了出来。你说一个老者如此不敬,定会被人蔑视的。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堪的一次。虽然神是没见到,但想想那个长年驻守在这庵里的“老和尚”,人家的一日三餐不正是靠着这些前去朝拜的香客们所奉献的吗?想到这,我感觉怠慢极了。再说了,这神鬼之事,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要真被神鬼知道了,那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吗?不过,菩萨你也别怪罪了,出门爬山,谁还会带钱包呢?
回家之后,我是几天睡不安稳了。总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样的日子惶恐不安了好几天,结果也没见发生什么,因事务缠身,也就淡忘了。太阳依然是东边日出西边落下,时间久了,自己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这辈子,只缘自己生来是个唯物主义者而非什么教徒,不信佛这一信念在我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主宰着我的行为准则。大凡封建迷信之类的东西,我是一概以避之。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人世间会有什么鬼神存在。在活人面前我都不会溜须拍马,何谈鬼神。这是我区别于他人的特征,我比马克思还马克思。但这样的人的运气往往也是不佳的。说到这儿又想起我当兵的事了。
03
我是77年从学校出来去当兵的。刚去时,满怀期待能在部队干出个样儿,以报效父老乡亲。从我们那年开始,兵役制由之前的2年改为3年。到了80年,又遇全军提干冻结,入党冻结,提干必经院校培养。像我等入伍前向往部队,入伍后积极上进,半年后,从普通战士调任学员队文书,年年都有嘉奖,本是提干的苗子了,政策一变,我便成为了战士中的“夹生饭”。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心一横:申请退伍,回家考学。所以服役期满,81年1月我毅然离开了部队。就在我临走之前,又收到了福州军区《前锋文艺》的约稿函,因我之前曾为该刊写过封面题字,所以来信要我给《前锋文艺》里面的文章题标题。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伤心与悔恨呀!这不是茫茫大海闪现了一缕灯光又被灭了吗?我立马回信:说我要回家了,退伍手续已经办妥。与机缘失之交臂的我,终日忧忧不欢。可谓是“耐不住寂寞,守不到繁华!”
回家后,我真的返校复读了半年,7月份参加高考,终因文革时期的浅学与从军3年的荒废而名落孙山。要是军队晚一年改制,我们这些人已期满晋升;要是那年不退伍,没准也会走上书法与文艺之路;要是不去当兵,中学毕业后继续复习,没准也能考个什么学校,有个稳定的工作。所有的阴差阳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还是个机缘巧合的安排?从此我知道,我的人生将会是与农业为伍,与日头作伴;将会在“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程式中走完此生。
我将这归咎于一个人的运气,但又不排除是阴神鬼怪作祟,千百年来的封建迷信让人心处于两难之地。难道世间真有鬼神存在?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已然不假,但运气决定命运似乎也不无道理。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不敬鬼神不信迷信所致,才让我落到了这般境地。我又想,真要是神鬼作祟,我又怎能好好地活在世上?若非这样,我又为何偏偏活不出个人样来?我像是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04
一路走来,最让我后悔的是:身在同一方土地上,又近在眼前的观音庵,咋就没有半点想去看看它的意愿,没趁早去看看之前那个古老的庵埠究竟是啥模样,灵与不灵暂且不论,至少也让我知道观世菩萨是怎样的“从真向善,阿尼陀佛”的普世形象。现在已是无从得知了,它已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了,飞檐走壁,雕梁画栋。空间扩大了数倍,水电等附属实施一应俱全,通车的水泥路到了门前,俨然是一户小康人家的派头。远非原来的真容,也丝毫显示不出它作为庵的肃穆,庵的庄严的氛围来。但它的功能依旧,它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依旧,它终归是原来那个土坯房改造而来的庵埠。3个菩萨依然栩栩如生的横扫人间,四周香火绵绵不衰。庵已去,佛之远唉!
这个庵的选址可谓是极佳。处于半山腰中的盆地里,一个多好的半月型的盆地,天然的地理造型,像是专为它量身定制。坐南朝北,有好几亩地的面积。三面青山护卫,前面对着山下的几个村落。放眼望去就像是一个人坐在了一把交椅上,指点着江山,那样子颇为神奇。记得我懂事时,看见山上那个坎凹处矗立着一个小屋,独门独户,也曾好奇的问过老爸:“那山凹处的小屋,是哪户家人跑山上去住了?”老爸说:“那是一个庵。”庵是干嘛用的,住没住人,没有问了。等到大了,才知道那是有鬼又能除鬼的地方,顿生几分恐怖,更是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远望。有一次我随人家去捡茶子,走到那山上去了,但没走近它,更没有造访。所以对它的身世至今成了迷。
有一天,遥看它香烟袅袅,听得到鞭爆声声,知道那一定是有人了。每每在家中见父亲祭祖拜先时,朝着灶台,朝着神龛,朝着祖山之阳默默肃立,也少不了会朝着观音庵那个方向膜拜。我便知道,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看着父亲那虔诚的样子,简直就是给上帝磕头,好似全部心绪都寄托在那里了。
我结了婚成了家,做了大人,家里也会敬祖拜先,照例也会朝着观音庵拜一拜,成了父亲的家传。观音庵究竟能给我带来什么?是一年四季的平安?是柴米油盐的保障?是风调雨顺的年成?似有太多的心愿,又像是从未指望过什么,只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罢了。我想,父母在世时,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有出息啊,做到了在世时该做的一切:。可现实中的我们是出息了么?我坚信:自己不勤奋,不努力,仅凭愿望依仗迷信那都是枉然?试问,有人连父母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庵里的菩萨给你荣华富贵吗?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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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这个庵留给我的悬念良多,感悟良多:处于半山腰,何时兴建,谁个出资,瓦片砖沙如何运抵上山,始建之初有没有人住守,迷宫一般的萦绕于胸,最终也没向老人讨教。犹如作为儿女,不知父母身世的那种疑惑。对于今天的我,终是折磨人的遗憾。
人说这庵是属于上沙片的,所以不解:上沙也没几户人家呀,稀稀拉拉的二十多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的3个地方,咋有那么大的能耐在山上建筑一个庵,莫非古代上沙片出过什么大人物,曾经也有过辉煌的岁月?好不蹊跷。现在规模大了,社会和谐了,总之比我们村前的那个庙宇还要上档次,每逢大的祭祀活动能去观音庵已是奢侈了。
在大兴小煤窑的年代,别的地方时有矿难发生,而我们后山上的矿井,办矿以来均是安安全全的,从未发生过伤亡事故,每每提到煤矿上的安全性时,老人们总会眉飞色舞的低声道:“你们不懂吧?那是观音庵里的菩萨在显灵,是神仙在护佑啦!”听到这话都让我会唏嘘半天,原是如此?更增添了对观音庵的敬畏之心。此言一出,上山去祭拜的人更多了,香火更旺了。后来,村民纷纷捐款,将原先的土坯瓦屋进行了重修,逢年过节,村里上山祭拜的人大增,外村人也时不时的会去参拜。庵里常年有外地来的单身汉驻守,每天一早都会按时敲钟。最为动人的是:清晨那一声钟响,让我首先想到的便是人生新的一天的开始。也有其它时段听到钟声并伴随着鞭爆声响起,定是有人在祭祀,那钟声传得更响更远……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集体经济的解体,后山上的小煤窑全都承包到了户,与各地的小煤窑一样组成了中国煤炭大军齐头并进的盛大场面,着实让不少人的腰包鼓了起来。若干年后,后山上有个小煤窑的一个工作面透水,要了2条人命。包头需支付一百多万块钱的赔偿款,因数额巨大,最后落得倾家荡产,矿井自动关闭。意想不到的横祸就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让所有的煤窑主都心惊胆战,纷纷鸣金息鼓。随后,乱采滥挖的小煤窑统统被政府关停,多年来曾为百姓生活带来富足的小煤窑便退出了历史舞台,还老百姓一片青山绿水之祥和。
观音庵的传说绵延不绝。事情没过多久,有人如此窃窃叹息:“生在的人,有手有脚,何愁没有生路,何愁没有奔头。只是遇难者成了亡命徒,包工头成了负债人。”是的,不管世事如何,稳座后山腰上的观音庵依然是大众心目中的神明,初一十五朝拜依然,香火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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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每到年初,观音庵又时兴举办中断已久的古时候谓之“菩萨出行”的仪式,一班人马抬着菩萨到本村范围内的家家户户登门拜访,吹吹打打,鞭炮齐鸣,烟花冲天,那阵势不亚于迎亲的队伍。各家各户纷纷点燃香烛、纸钱,备好不菲的红包恭候,像是接应从天而降的神仙,祈祷它能捎来一年四季的幸福平安。
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正是因了这些天神与地灵的元素,才呈现出一幅多姿多彩的人间画卷。
作者简介
谢天开,出入农村,迈步军营,挤身商场,走进工厂。用文字记录生活的点滴,用真心感受人事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