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6年夏天,玛丽、雪莱、拜伦等作家经常在日内瓦的郊外聚会,一次偶然,有人提议每个人创作一篇恐怖故事。后来,只有玛丽的作品完成了,就是那本被称为人类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的《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成书于1818年,这本书问世之后,立刻风靡欧洲,作家玛丽.雪莱也因此被称为科幻小说之母。
玛丽.雪莱通过弗兰肯斯坦悲剧命运的思考,强调了自己的观点,在科技面前,人应该保持理性和克制,在大自然面前,人应该保持尊重和畏惧,而不能无限制的破坏自然。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这部作品,玛丽.雪莱探讨的不仅是人对科技的依赖和滥用,更重要的是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和探寻。
如果说早期的科幻小说给日后的科幻电影奠定了基础,那么,这本《弗兰肯斯坦》不仅奠定了科幻小说的模式,也奠定了科幻电影最基本的叙事模式。在后来的很多科幻电影中,我们几乎都可以看见相同的表达方式。比如《地球停转之日》。
1951年,美国导演拍摄了一部名叫《地球停转之日》,这部电影借助外星人克拉图表达了导演对于政治、科技、以及人类命运的看法。关于电影的结尾,褒贬不一。对科幻迷来说,《地球停转之日》的结尾削弱了电影本身的意义,没有凸显出电影中外星人克拉图所见所闻的意义和价值。也有影迷表示,《地球停转之日》的结尾正是对人类的警告,是对主题的升华。
《地球停转之日》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为什么今天谈论起这部电影的时候,影迷仍然乐此不疲?
外星人克拉图乘坐飞船来到华盛顿,呼吁人类禁止核试验。但骄傲自负的地球人并未听其劝阻,反而对他开枪,并将受伤的克拉图抓了起来。克拉图想尽一切办法从监狱里逃了出来,然后以卡朋特先生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但由于房东朋友的告密,克拉图被军方射杀。此时,克拉图乘坐的飞船中的机器人让克拉图再次复活。
复活之后的克拉图为了让人类醒悟,他通过自己的力量,让地球上所有的电器都陷入瘫痪。虽然只瘫痪了短短的一个小时,但这一个小时却包含了克拉图对人类命运的预言和警告。最后,克拉图乘坐自己的飞船离开了星球。
单从剧情上来看,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科幻故事。但如果对克拉图这个科幻人物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克拉图从降临到受难,然后是复活、升天,这样的命运图景显然和耶稣.基督是相似的。而克拉图身上具备的理性、睿智、宽容、献身等也和耶稣.基督所代表的宗教精神如出一辙。值得一提的是,克拉图化身为卡朋特先生也有对宗教的影射,“carpenter”是“木匠”的意思,耶稣在世俗的身份恰好是个木匠。
在《地球停转之日》中,有一个反派角色叫做汤姆.史蒂文斯。从宗教的角度来看这个角色,实际上就是就是犹大的原型。科幻电影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世俗百姓的影射,通过这种影射,我们看见世俗的粗鄙和人性的缝隙,而科幻电影就是一束光,能够照进人性的缝隙,让阴影留在身后。
科幻电影在叙事上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个是宏观性,另一个是流动性。这两种特性给科幻题材不但增添更多的元素和情节,不断丰富科幻电影的内容。然而,万变不离其宗,不管科幻电影如何改变,其叙事模型总是“如出一辙”:科技的发展让人类生存陷入困境,来自外太空的生物或者其他维度的生物降临地球,或者和人类进行对抗,或者帮助人类和恶势力进行对抗,最终通过神奇的力量和奉献牺牲的精神实现了对人类的救赎。
这种叙事模式从第一部科幻电影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成了一个经典的模板,时至今日,我们在分析科幻电影的时候,依然无法跳出这个神奇的咒语。
在今天,我们了解《地球停转之日》这部电影,实际上可以透过这部电影,了解到科幻电影作为一种文化在美国社会的地位。换言之,通过科幻电影,我们了解到美国社会的文化、宗教甚至意识形态。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科幻电影中出现基督形象的社会因素、心理因素以及文化因素。
美国是宗教性很强的一个国家,宗教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非常广泛。从十七世纪至今,美国基督教经历了四次复兴运动,福格尔说:“美国宗教热潮的兴起呈现出周期性,其周期大约为100年。每个周期可分为3个阶段,每个阶段大约要持续一代人的时间。”这一言论显示出了美国民众对宗教信仰的狂热追随以及美国宗教旺盛的生命力和持久性。
第一次宗教复兴运动发生在十八世纪(1730—1757);
第二次宗教复兴运动发生在十九世纪世纪(1800---1920);
第三次宗教复兴运动发生在二十世纪初(1890---20世纪初);
第四次宗教复兴运动发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1950一1980年代);
其中,第四次宗教复兴的影响最大。
五十年代,美国正处于政治、经济、军事飞速发展时期,虽然经济繁荣,但由于都市化、郊区化、核威胁以及美苏冷战等问题。此时美国社会迫切需要通过宗教的力量来稳定民心,此时,宗教复兴运动得到了美国政府的支持。拍摄于1951年的电影《地球停转之日》恰好反映了当时的宗教复兴和社会问题。而这次的复兴运动也在好莱坞掀起了宗教史诗热和科幻热。
七十年代,美国保守的福音派力量不断增强,各类新兴教会层出不穷。福音派将《圣经》和政治挂钩,把宣传福音和国家福祉联系在一起,要求恢复传统的基督教道德。此后的三十多年,保守的福音派力量不断发展壮大,他们所推崇的基督教也在美国社会各个方面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宗教复兴运动持续到七十年代,科幻电影逐渐取代了宗教史诗电影,很多科幻电影的导演开始有意识的在电影中植入宗教元素、宗教隐喻或者影射。
曾有一个著名的言论:“物理的尽头是数学,数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如果无法理解这句话,不妨来看看爱因斯坦如何说宗教:“科学只能由那些全心全意追求真理和向往理解事物的人来创造。然而这种感情的源泉却来自宗教的领域。”可见,任何领域都能和宗教挂钩。
对于普通人来说,宗教是一种有效的安慰剂。如果我们将时间放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就会发现那个年代其实充满了动荡、不安和激进,美苏冷战、遇难战争、肯尼迪遇刺、民权运动、妇女运动等都是原因。而且这个时期正是美国社会转型时期,发达的工业带来了飞速发展的经济,同时也对人性产生了压抑。
1963年,肯尼迪遇刺之后,“美国梦”碎了,人们迫切需要找到可以慰藉的东西,于是宗教就成了第一选择。人需要的不仅是物质的满足,还有精神的满足,慰藉精神是人的需求之一。马克思曾说:“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像它是没有精神的状态的精神一样。”
宗教作为心理慰藉的最佳选择,能够把人们在现实中的矛盾转移到现实之外,通过祷告、行善等行为得到释怀和解脱,从而摆脱精神层面的困扰。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民众,需要的是安全、稳定、和平,当她们无法在现实中看见希望时,自然会将目光转移到宗教上。
马洛斯曾对人类面临的危机进行了表述:战争、疾病、自然灾害、犯罪浪潮、社会解体、神经症、脑损伤、权威的崩溃、长期恶劣的形势等,都属于人类危机。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恰好存在其中的多数问题,所以,宗教在这个时候发展的非常迅猛。
《地球停转之日》中的外星人克拉图所象征的耶稣在目睹人类社会的种种危机之后,给出了预言性的警告,就如《圣经》中对人类未来社会的预言。所以,只有当人们追随着克拉图的脚步才能得救。
大多数科幻电影都弥漫着强烈的宗教气息和意识形态色彩,所以,科幻电影和文化有着直接的联系。科幻电影中的基督形象代表着基督教中的救赎精神,这种精神来源于宗教文化。
《地球停转之日》是冷战时期的写照,但电影也折射出一个观点,科技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依靠宗教来解决。因为科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时候还会制造新的冲突和矛盾,所以,人们依然需要灵魂的慰藉,需要宗教的救赎。
和说教式的理论不同,科幻电影是一种充满诗意的预言,导演将价值观、人生观通过故事体现出来,从而引起观众的共鸣。
周国平曾说:“我们读英雄探宝的故事,吸引我们的并不是最后找到的宝物,而是探宝途中惊心动魄的历险情境。寻求意义就是一次精神探宝。”这大概就是故事的意义。人们对于故事的喜欢总是超过说教,科幻电影用了一种极富魅力的方式,将说教变成故事,让故事成为永恒。
《圣经》在美国人心中是永恒不变的神话故事,耶稣是万世流芳的英雄。在现代文化的语境下,科幻电影中的救世主实际上是对美国基督文化的回应和传承。我们都知道电影产生于意识形态,它同样也会作用于意识形态。
好莱坞的电影导演在科幻电影中借用耶稣的原型来讲故事,不但体现了科幻电影叙事的魅力,也集中体现了好莱坞电影一以贯之的主题:个人主义、道德主义、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等。简而言之,美国精神。
故事总是这样开始的,某个念头,打断你原本平静的生活,仿佛要寻求一种叫做“意义”的东西。《地球停转之日》作为一部经典科幻电影,让我们看见了五十年代好莱坞的电影技术以及电影文化。但它不仅仅是一部科幻电影,透过这部科幻电影,我们可以看见冷战时的民众心理,人类的争端、矛盾、骄傲以及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