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京师汴梁第一名妓李师师被道君皇帝宋徽宗长期包养的绯闻经过施耐庵的《水浒传》几百年来传播,如今可谓是家喻户晓,人所共知;但是对当时敢与道君皇帝争夺“二奶”李师师的一位花甲老人,知道的人就不多了。这位花甲老人就是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乃浙江杭州人,妙解音律、工于文词,少年时代所写的《汴京赋》因赞扬新法,深得神宗赵顼、哲宗赵煦的赏识,都认为“贵人、学士、妓女,皆知美成词为可爱”。后周邦彦被提拔至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等职。他结识色艺双绝的李师师时,年纪虽已过花甲,却仍然风流倜傥,不减当年。因其词句绮丽绝伦,京城歌妓无不以唱他的新词为荣。初见李师师时,周邦彦顿觉相见恨晚,当即填了一首《玉兰儿》记录了他对李师师的印象:“铅华淡伫新妆束,好风韵,天然异俗。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炉烟淡淡云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赖得相逢,若还虚度、生世不足。”这位年逾花甲的旷世词人,却一下子拜倒在李师师的石榴裙下。李师师因喜欢他的文采,经常与他诗文唱和,渐渐日久生情,二人即保持着情人的关系。
宋代文人陈鹄的《耆旧续闻》中记载:“美成至注主角妓李师师家,为赋《洛阳春》云,‘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从《洛阳春》中不难看出周邦彦对李师师的赞美和怜爱之情,并规劝她找个知心之人出嫁,以解愁苦。可见,二人友谊深厚,绝非一般。
当然,李师师既然是京城第一名妓,也决非是一般档次的美女。据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李师师本角妓也。”所谓“角妓”,乃歌妓也。李师师最擅长的是“小唱”。徽宗宣和年间,她的小唱在东京瓦肆独占鳌头。《东京梦华录·京瓦伎艺》中说:“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小唱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因李师师所唱多“长短句”,即今之宋词,故与北宋声望显赫的著名词人多有交往。
当时不仅让周邦彦为之倾倒,而且一时诸多风流名士,大腕骚客,也多有题诗相赠。著名词人晏殊的小儿子晏小山见了李师师之后,竟然一口气写了两首五言诗相赠。其一云:“远山眉黛长,细柳腰支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其二云:“落梅亭榭香,芳草池塘绿。春眼最关情,月过阑干曲。几时花里闲,看得花枝足。醉后莫思家,借取师师宿。”
而苏门四学士之一的著名词人秦少游则有《一丛花》盛赞李师师。词中写道:“年时今霄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皓月,两处照相思。”当时已鹤发皓首的江南词人张子野则别具一格,特制新调,直题曰《师师令》。词中云“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霞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朱蕊。正值钱英和月堕。寄此情千里。”
其实,晏小山也好、秦少游也好,还是张子野也好,面对李师师花明雪艳,他们不过是一相情愿。只有周邦彦这个花甲词人才是李师师的知心爱人。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便会不分晨昏昼夜,对酒当歌,诗文唱和。一次正当他们切磋琴艺之后,依然情意缠绵、不忍分手之时,没想到徽宗赵佶突然来访。周邦彦听说皇帝来了,心下大惊,慌不择路,便躲到床下。宋徽宗带来一只江南刚进献的新鲜橙子,李师师一边亲手剥给他吃,一边与他说笑,亲密程度不言自明。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徽宗没有留宿就起身离开了,但床下的周邦彦被吓出一身冷汗。
周邦彦回府后,想起刚才之事,心中醋海翻波,便把这段所见所闻,写成一首《少年游》以讽刺徽宗。词中写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没想到这首词很快就在京城的歌楼妓院中传开了,后来一直传到了徽宗的耳朵里。徽宗一听不由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当时的宰相蔡京彻查周邦彦的勤政状况。蔡京一头雾水地到吏部调查周邦彦的档案。虽然没有发现周邦彦有什么问题,但还是以“职事废弛”的罪名将周邦彦罢黜出京。周邦彦深知是那首《少年游》惹下的祸根,临行前与李师师告别时,自然是千言万语男素一腔离愁。
当天晚上徽宗再访李师师,却惊见往日明艳照人的李师师如今却憔悴不堪。一问情由,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送别周邦彦时,伤心过度。赵佶心里十分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便故作大度,问是否做词赠别。李师师便唱起一首缠绵悱恻的《兰陵王》。
歌中唱道:“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谶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桑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曲调婉转悠扬,歌声如泣如诉,不知不觉间,宋徽宗满腔的妒火烟消云散,一时恻隐之情油然而生,不禁自觉惭愧。回宫后,徽宗一道诏书召回了周邦彦,还加封他为“大晟乐正”,让他为朝廷管理舞乐方面的有关事务。
周邦彦为了与徽宗争夺“二奶”而写下的《少年游》虽然是在醋意大发时的泄愤之作,但从另一个侧面可以看出他对李师师的一腔痴情和他敢于向皇帝权威挑战的无畏精神。
花明雪艳的李师师对花甲词人周邦彦可谓是一往情深,一对痴男怨女,在金兵大举南侵、北宋行将灭亡之时演绎出一段忘年之交的乱世情缘,使人动容,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