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的眼睛很亮,到老了还是毫无血丝,是那种少女的明眸善睐。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种风轻云淡的,好像随时都在原谅,或者准备着原谅,一如她自己常说的:“我总归都是原谅的呀!”
也有瞬间,乌黑的眸子里蒙上一点哀愁,带着点淡漠,是那种一闪而过的遗恨。
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惊讶于她皮肤的白皙和柔嫩,虽然她连面膜也不会贴,只是坚持用冷水洗面,搽一点兑了热水的蛤蜊油。
晚年秦怡在家中
秦怡究竟有多美?吴祖光讲过一个故事,秦怡去逛公园,一只孔雀一直不开屏,秦怡站过去,啪,孔雀开屏了。
她的英文名叫海伦,《荷马史诗》里引发了特洛伊战争的那位海伦。这个名字肯定来自直男们,多半是“二流堂”的兄弟们给起的,因为那时候,他们也摩拳擦掌地追求着她。
现在的人知道“二流堂”的很少了,稍微普及一下,1941年,重庆有座叫“碧庐”的别墅,主人是一位华侨,叫唐瑜。他把房子借给一批当时年轻的文学、戏剧、美术家住,管吃管住,有点乌托邦的意思。“二流堂”这个名字是郭沫若取的,意为“一流人物二流堂”,当时成员有盛家伦、张光宇、张正宇、吴祖光、叶浅予、黄苗子、郁风、丁聪、张瑞芳、金山等。
唐瑜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吃穿不愁的大财主,吕恩老师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某天,唐瑜与吴祖光回家,对面飞驰过来一辆小轿车,溅了唐瑜一身泥。唐瑜狠狠骂一句“他妈的!”又对吴祖光说:“那车是我的,还有一把钥匙在我兜里呢。”他刚把车子卖掉。
唐瑜追求过秦怡,特殊时期,唐瑜就被要求交代秦怡在“二流堂”的活动——
唐瑜的回忆录《二流堂纪事》
秦怡在重庆时期,“二流堂”这个名字还没有正式叫起来,但“二流堂”的会员们确实都追求过秦怡。除了唐瑜,追求者还有吴祖光、丁聪、金山……
但那时她对于男性恐怕毫无兴趣,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惧,这些恐惧来自于她的第一段婚姻,那个男人叫陈天国。
今天说起陈天国来,我们能搜到的永远是“秦怡前夫”,但当时,陈天国是当红小生。我不想否认他爱秦怡,但这种爱实在太可怕了,换言之,是一种占有。
陈天国主演的《塞上风云》
那是1939年的春天,陈天国对秦怡展开热烈追求,在秦怡对陈天国有限的讲述里,她会讲一个关于爬山的故事。一场蓄谋已久的表白策划,欺骗她所有人都会参加的爬山活动,到了山顶,却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天国说,这是为了向她求婚。秦怡不肯,陈天国就以死相逼,最终,秦怡同意结婚。
婚后没几天,她发现陈天国酗酒,而且喝多了会家暴,一切在手边的东西都可以砸向妻子,酒醒了会道歉。但是秦怡仍旧过了一段时间才决定逃离,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陈天国当时去拍《塞上风云》,留下秦怡一个人,在炮火声中分娩。
秦怡下定决心要离开陈天国。舒绣文劝她“先别忙着谈离婚,他这个人喝醉了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应云卫出主意,让她和陈天国一起回重庆,住到“中制”厂家属宿舍,宿舍男女分开,这样算是分居,分久了再提离婚。
到了重庆,她认识了丁聪、金山、吴祖光等人,赵慧琛当她是小妹妹,一直鼓励她勇敢提出离婚。1941年6月,中华剧艺社邀请秦怡参加,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生活很苦,但秦怡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拍戏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婚姻的不如意。
陈天国用了很多方式企图挽回,哭泣、发誓、甚至幼稚的失控。当时剧团排演《董小宛》,秦怡演董小宛,陈天国演冒辟疆,台上的两人互诉衷肠,陈天国却忽然想到秦怡闹分手,感情失控,拂袖而去,撂下秦怡一个人,在台上瞠目结舌。
他从根本上似乎便是一个不知道怎么爱的糙爷们,他甚至忘了一点,秦怡从来没有爱过他。
离婚不成,她只能逃跑,跑到乐山,跑到西康。
她在婚姻上那样懦弱,却另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抗战胜利之后,秦怡坐上军需卡车回上海老家,同行的领队是作家张恨水,但遇到关卡阻拦时,张恨水像他笔下的金燕西一样不负责任,秦怡站出来,对付那些难缠的士兵:
当兵的倒了一碗酒,说你要是能喝完,我就放行,要是喝不完,你们就别想走了。
秦怡举起来就干,后来上车一整天都晕乎乎的。
秦怡家里人最多的时候,住了11口人,据说拍戏回来,地铺上横七竖八都是人,秦怡总要垫着脚,唯恐吵醒她们。
这样的保护神角色,似乎是从抗战胜利回到上海那一刻开始的。
父亲在抗战中惨死,全家人靠大姐在工厂做工勉强度日,现在,秦怡接过了全家的重担,这一年,她不过24岁。
媒体一开始把她称作“重庆来的话剧名旦”,过了一阵,他们才发现这个国语流利的女孩子其实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
她开始演电影,第一部担任女主角的是当时的“主旋律”《忠义之家》,在那部电影的宣传期,媒体免不了要问她和陈天国的事情,她依旧选择“不想回答”。
这时候,她当然想不到,月老悄悄给她牵了新的红线,牵线的人却恰恰是她的前夫陈天国。
陈天国和他甚至是好朋友,他们一起组建过一个叫“未名”的篮球队,这便是秦怡的第二任丈夫——电影皇帝金焰。
未名篮球队(前排左起:张仲华,田方,刘琼,胡业培,陈天国。后排左起:梁笃生,金焰,梅熹,孙敬。摄于1934年)
在秦怡的讲述里,她和金焰的初见是1946年除夕夜,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甚至带了水滴,有人在楼下喊她,开窗一看,是刘琼。刘琼说,我把老金带来了。
老金,便是金焰。
金焰是跟随抗日志士的父亲逃来上海的朝鲜人。因为崇拜鲁迅,他本来是打算叫“金迅”的,他是第一个投票产生的电影皇帝,1932年至1935年,上海《电声日报》效仿好莱坞,举办“电影皇帝”评选活动,金焰连续三年当选。
听说老金来了,秦怡的妈妈姐姐妹妹比她还要激动,纷纷讲,快点让他们上来(都是追星少女),但房子很简陋,这时候,金焰用上海话说:石库门房子,我蛮欢喜的。这一句,一下子拉近了偶像和粉丝的距离。
金焰也有过一段婚姻,他的前妻是王人美。这对夫妇和秦怡陈天国不同,分开其实有误解的成分,只要看他们的合影,便会发现金焰和王人美曾经热烈地相爱过。
金焰开始频繁出入秦怡家,他采取的策略是和秦怡妈打麻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这个攻略当然奏效,很快,他们开始约会。但其实,他们的性格并不合适。
金焰是特别认真的人,而秦怡则很马虎。
“有一次,他破天荒约我去看电影。本来我那天有空,但忽然临时通知要补拍两个镜头。等我拍完戏回家换好衣服赶到电影院时,已迟到了六七分钟,电影已开始放映了,本来说好他在门口等我,可到了门口,不见他人影,因为票在他身上,我也无法进去,我正在徘徊时,他的一位朋友拿了票匆匆出来给我。
等我到了放映厅里,坐在他身旁时,我想轻轻地给他解释一下我迟到的原因,可他根本不理我。他只说:我最讨厌迟到的人,快看电影吧。于是,我无趣地心不在焉地看完了电影,我们两人始终没讲话。电影结束了,我们就分头走了。”——秦怡口述
秦怡金焰
更夸张的一个故事,是秦怡在拍《无名氏》时,在摄影棚织毛衣。有一回,拍完回到休息室,发现织到一半的毛衣居然失踪了。一问其他演员,才发现是金焰来探班的时候,看到毛衣里“有错针”,于是就把毛衣全部拆掉了,一边拆一边还说:“里面有错针还不拆掉,还往下织……”
金焰的控制欲很强,在和王人美的第一段婚姻里,便是绝对的主宰者,当时记者到他们家采访,发现家里的布置,买的小汽车的样式,全部来自金焰的爱好。
王人美的回忆录里说,他们的主要矛盾是抗战期间,金焰不愿意配合日本人拍戏,但同时认为丈夫应该养活妻子,王人美考英文打字员之后,他非常生气,两人为此吵架,“他认为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即便顺从如王人美这样的妻子,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
秦怡看上去稀里糊涂,内里却有一种倔强,仿佛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有不同寻常的自尊,常常会在内心呐喊。这时候,她不是没有其他选择。热烈追求她的人依旧排成队,最有可能的是赵丹和胡业祥。
秦怡
赵丹是在和秦怡拍摄《遥远的爱》时展开追求的。
秦怡是在拍摄这部电影时,才真正明白如何做一名电影演员,教她的老师是赵丹。
赵丹告诉她,要用好一切可以用的细节,不要夸张地演绎,而要不动声色用细节来诠释人物。
他们常常到赵丹家讨论剧本,赵丹的女儿赵青后来回忆,她看到秦怡,不由自主地想:秦怡阿姨要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赵丹的自卑是穷。那时候追秦怡的人很多,有人开着车过来,赵丹急得不行,就拉着吕恩的手,一个劲儿说:“看,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吕恩安慰他:“你怕什么?她如果喜欢你,来了十个也不怕!”赵丹很自卑,因为他家里并没有汽车:“我家里只有一只小藤椅,我把她带到家里,坐在那个椅子上,上面还有个洞!”
那个开着小汽车的人便是胡业祥,飞行员,电影皇后胡蝶的表弟。他们早就相识,抗战中一度失联,《遥远的爱》拍摄到一半,胡业祥给秦怡写了信,之后便开车从徐州赶到上海,穿着美军空军制服请秦怡喝咖啡,轧马路。
但秦怡最终还是选择了金焰,而胡业祥则成为吕恩的丈夫。胡业祥曾轰炸日军基地,1949年,他开着飞机带弹飞行低空飞过天安门,是真正的反法西斯英雄。
胡业祥夫妇
拒绝了这样两个炙热而真诚的追求者之后,金焰却迟迟不向秦怡求婚:
“有一天,我在白天突然去看他,他正在和别人打电话,内容是关于办理去美国的事。可是,这件事他从未向我透露过,我感到有点意外。当我问他时,他说因为他还犹疑不决,本来说好准备去好莱坞拍片,也许去不成,因此他没告诉我。
同时他又说为什么他未向我求婚,也因为此事,如果去成了,我们只好分手,如果决定不去就可以结婚。我无法形容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我完全闷住了,几乎要窒息了。原来我们的爱情是无所谓的,去则分,留则成,这算什么?难道爱情就这么随便?哪还有什么爱情呢?但我却表现得非常镇静,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我要回去了。”——秦怡口述
金焰迟迟不结婚,或许还是有王人美的关系。抗战胜利之后,费穆曾经想要撺掇两人“破镜重圆”,但没有成功。
《艺海画报》在这篇报道里,也写了金焰曾经和王人美一起在苏州游玩,一度有望复合
最终,撮合他们结婚的人是吴祖光,这个曾经在重庆时期一封又一封给秦怡写过情书的男人在香港某次朋友小聚上问,哎,老金,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
然后就结了。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操办婚礼的是吴祖光和丁聪,大厅里柱子上贴着杏红洒金纸写就的“恩爱两不疑”,据说,秦怡在婚礼上表现得镇定自若,吴祖光一直问她:“你怎么一点不紧张啊!”
历史学家翦伯赞喝醉了,与丁聪等许多人跟在秦怡后面拉着她的衣服,—边跟着走—边说:“我愿意做你的尾巴。”
陈天国和秦怡结婚时的证婚人是郭沫若,金焰和秦怡结婚时候,证婚人仍旧是郭沫若。
《申报》金焰秦怡的结婚消息,郭沫若成了主角
秦怡最讨厌陈天国的一点是酗酒,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次婚姻的新婚之夜和第一次一样,新郎喝得酩酊大醉,她精心安排订下的婚房,新郎在里面醉倒了三天三夜,而她只请了三天婚假。
命运似乎再次捉弄了秦怡,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她仍旧找了一个爱喝酒的大男子主义丈夫,这一次,还多了一条,花心——金焰的出轨对象,甚至可能包括秦怡的亲妹妹。
金焰
但她仍旧选择了原谅,因为金焰不肯离婚,因为还有孩子,因为离婚不体面,总而言之,她有很多理由。
她说,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了,但还有恩情在。他到死那天,都是我在服侍他,在他身下放了四个热水袋,用滴管给他喂橙汁,我觉得对得起他。
金焰和秦怡只合作过一部电影,电影名字叫《失去的爱情》。这个名字仿佛一语成谶,印证了他们的婚后生活,爱情似乎只是一瞬,在得到的瞬间就那么失去了。
也许从来没有得到过。
秦怡最为人称道的电影作品是《女篮五号》,但实际上,她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是《母亲》。
这也是秦怡产后复出的第一部电影。1948年秋天,秦怡生下儿子后不久,石挥就登门来拜访她,请她主演。
秦怡生子是当时的重要新闻,看当时的标题《电影小皇帝弥月,金焰秦怡相对微笑》
在这部电影里,她需要挑战二十几岁演到六七十岁,难度属实不小。还好,她有最好的化妆师辛汉文。
为了拍摄《母亲》,秦怡还放弃了《乌鸦与麻雀》里的交际花,那个角色后来被黄宗英争取到,并且成为她演艺生涯中相当精彩的一笔。
《乌鸦与麻雀》里的黄宗英和李天济
而在戏外,作为母亲的秦怡牺牲了更多。
1948年,《青青电影》对刚刚喜迎麟儿的秦怡夫妇做了一次专访,夫妇两人还畅想了小毛头今后“会做什么生意”,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儿子金捷会在16岁时罹患精神分裂症。
青青电影的采访用的标题很有趣,把金焰和秦怡的儿子称为“皇室太子”,足以证明当时仍旧是金焰“电影皇帝”名声在外
秦怡抚养儿子异常艰难,但秦怡总愿意讲儿子的好,儿子的聪明,儿子的善良。
“他尿了床,半夜来敲我的门,很轻很轻,不停说,我犯错误了,我又犯错误了。”
“我和姐姐吵架,他拉着我的胳膊说,妈妈轻一点,你是党员,你是党员。”
“人家逼问他我是不是特务。他讲:我想她不是,我妈妈从小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秦怡一直内疚因为拍戏没办法照顾儿子
她不太愿意讲从前被儿子打的往事,那是1979年在海南拍《海外赤子》,据说因为天气热,金捷的躁郁症发作,抓着母亲不放往死里打。
秦怡抱着头、捂着脸、弯着腰,一边任由他打,一边说,小弟,不要打妈妈的脸,妈妈要拍戏的。
她把自己所有的爱意和倾注到了儿子身上,为此,她甚至对女儿金斐姮颇有微词。只说女儿执拗,小弟对她那么好,她却不要管他。
但她忘了,女儿一直悄悄同情着自己的生身父亲陈天国。
在秦怡的故事里,陈天国当然是一个恶魔,但在其他人的故事里,陈天国却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好人。或许,他只是不适合做丈夫,或者不懂得如何做一个丈夫。
在和秦怡分手之后,他似乎一直无法走出来,当时报纸上还有专门劝慰他的文章,发表于秦怡结婚生子之后,写文章的似乎是圈内人,希望陈天国尽快走出来——
秦怡为了躲避陈天国,甚至错过了《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本来是蔡楚生为陈天国量身定制的剧本,秦怡一听说男主是陈天国,立刻拒绝了。而陈天国最终也因辞演而失去了一个证明自己的难得机会。
导演汤晓丹对于陈天国的评价是“很有艺术激情,是个好演员,塑造的舞台形象很成功,不喝酒时的献身精神很让我感动。”
他终究被酒耽误了。
同样被酒耽误的还有金焰。
1962年,金焰患上胃癌,整个胃被全部切除,至此生活无法自理,秦怡说,他的生活永远是在和吃饭作斗争,吃完要立刻去房间里躺着,遮上窗帘,一个人一声不吭,躺上三四个小时,才慢慢恢复,然后就又到了晚饭时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演出的。
“四大名旦”秦怡、白杨、舒绣文、张瑞芳
1963年,张瑞芳荣获百花奖最佳女演员奖,但她的丈夫金山和孙维世发生了婚外情,张瑞芳最终无奈选择离婚。她下放到工地劳动时,遇到了被下放到锅炉房烧锅炉的陈天国。当时,工地粉尘漫天,张瑞芳一直咳嗽,但无人理会,只有陈天国走过来塞给她两个口罩:“他的处境那么差,却不顾个人安危塞给我口罩,我当时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1969年,舒绣文腹水过量撑破了腿上的皮肤,医生见状,悄声说:“没法治了,快准备后事吧。”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一眼儿子,弥留之际大声呼喊儿子的名字,但没能如愿。终年54岁。
也是在这一年,给秦怡化妆的老实人辛汉文在东北含冤而死,终年60岁。
在重庆给了秦怡勇气和陈天国离婚的赵慧琛在1967年自杀身亡。也是在这一年,患有心脏病的应云卫死于游斗途中,终年64岁。
还是在这一年,刚从牛棚出来的秦怡意料之外的见到了陈天国,陈关切地问候说:“你终于解放了,我也就放心了。”但秦怡完全不领情,冷冷打断了他,扭头匆忙走开。
但她根本想不到,这是陈天国留给她的遗言。几天之后,杭州灵隐寺外一棵树下,人们发现了陈天国的尸体,终年55岁。
1983年,金焰去世。弥留之际,他流着眼泪,秦怡说,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弟。他喉咙里呼噜噜作响,长出一口气。有时候,她会想起金焰的能干,做饭好吃,一做炸鸡和泡菜,家里就香的不得了。关于金焰的背叛,她仿佛都抛诸脑后了。
100岁,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当然称得上是长寿的。所以,我们对于一个百岁老人的离开,应当是有准备的。更何况,她已经无牵无挂,操心了一辈子的儿子已经在2007年去世。
但在听到她去世消息时,我依旧非常伤感。
一个这样美的人,为什么一辈子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来,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她好像总是在原谅,不断原谅。她说,我这个人拘束了一辈子了。
但她也曾经说过,最开心的时候,是为了躲陈天国逃到西康去的那几个月:
那儿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鸦片花,颜色鲜艳,特别好看。我洗完头发,就跑到花田里唱歌跳舞,像疯子一样。你知道当一个人完全解放了,是什么感觉?就是这种感觉。那才是我,那才是秦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