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忌日,张国荣上了香港的公交车
这个忌日,张国荣登上香港公交车
疫情之下,没有电影可看,生活仍然继续。“不疯魔,也要活”。追忆那段群演经历,只想说一句中年感悟:一切皆往,不妨放下。
文 | 邹高翔 编辑 | 沈小山
今天是张国荣的忌日,不由得又想到《霸王别姬》这部经典。
这个春节,被新冠肺炎疫情宅闷在家,又在网上看了一遍《霸王别姬》,还是没有找到群演的我。此时此景,到了脆弱的中年,倒是读懂了一层。
想起了2003年4月1日晚,张国荣从香港东方文华酒店纵身跳下,几个小时后,报社编辑部确认不是愚人节消息,赶紧做版。正值SARS期间,戴口罩之风没有如今盛行,女铁粉编辑泪珠涟涟,满脸戚容。
再往前想,1992年7月初,我在《霸王别姬》当群演的经历。有趣,曾在眼前的张国荣已消逝,又虐心。
那时,我大学一年级刚放暑假,看到食堂前海报“《霸王别姬》招群众演员,有报酬。张国荣张丰毅巩俐主演”。我不是追星族,仨主演就不知道张国荣,看过《骆驼祥子》和《红高梁》,知道另两位。冲着有热闹看,有劳务费拿,去玩一把呗。
片场不远,在北京电影制片厂明清风情街,从学校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到。早上八点多,片场已是人声鼎沸,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高音喇叭口号震天响“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不知道什么剧情,看这阵势,是讲“文革”的事。剧组人员召集交代干活,说:“今天拍游街批斗,你们演红卫兵,跟着大队伍移动、喊口号。要认真,不许笑场!”我问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今天谁演主角?”他一脸不屑地回答:“这你都不知道啊,张国荣、张丰毅、巩俐,都会来!”我又问:“能看到真人吗?”他更不屑了:“看不到,我会来吗?”原来他是北影的学生,“老龙套”了。
换上一身绿军装,扎起武装带,戴上红袖章。自己的自行车,太新的不能用,会穿帮,藏一边去。老款的用黑胶布盖住车牌号。再拿起标语牌,我就成了一名骑自行车的“红卫兵”。街道两边站满中老年“革命群众”,穿着六十年代的灰布衣服,戴主席章,举主席像,高呼口号。“老龙套”说:“这都是北影厂的家属,老群演,门清着呢!”
正值盛夏,阳光很猛,穿得这么严实,立马冒汗。按照口令,一遍遍地走“游街”路线,一个上午就快过去了。不见几大主演,只见导演陈凯歌拿着手提喇叭喊:“各部门注意,实拍!”一听到“实拍”,我们不敢怠慢。但“实拍”太多,也不知哪次是真的。
有几个画着京剧脸谱的被推上前来,“红卫兵”一阵躁动,涌上前去看。“老龙套”拉住我,说:“这些是陪斗的‘牛鬼蛇神’,真人哪这么早现身呢!”果然,中学生模样的“红卫兵”失望而归,“敢情是练咱们呢!”
中午开饭,每人一个盒饭,青菜豆腐,还没学校食堂好。众人排长队领取,“牛鬼蛇神”也在其中,没卸妆,狼吞虎咽,场景颇为滑稽。吃完犯困,一排“红卫兵”靠着墙角打盹,东倒西歪,好像打了败仗。我也迷糊过去了,拍电影真是个体力活。
高音喇叭响起,下午开工了。又走了几遍,路线动作滚瓜烂熟。陈凯歌又喊:“都打起精神,实拍!”一个魁梧的生角扮相者、一个瘦弱的旦角扮相者,分别挂着打叉的“段小楼”“程蝶衣”名字,被押到最前面。顿时广播里尖利的女声、“红卫兵”“革命群众”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响彻云宵。“老龙套”也不淡定了,说:“真人来啦!”
我拼命往前挤,看到了张国荣和张丰毅,化着妆,没见真面目。听到有人喊“巩俐!巩俐!”我使劲踮起脚张望,也没看见,算了。不是追星族,没太失落。下午拍了至少五遍,直到黄昏,终于收工。劳务费10元,加一个午餐盒饭。按北京当时的物价,10元可以在学校食堂吃四顿午餐。我很满意。
第二天,到国子监孔庙继续当“红卫兵”演批斗戏。同学嫌累不去了,我为了那10元继续去。张国荣、张丰毅仍然画着厚厚的京剧脸谱,想想卸妆化妆得多费工夫。见到了巩俐,素颜出场,此时为老年菊仙,扮相往老里描。那年她27岁,怎么扮老,还是有九儿的韵味。
中学生群演老是笑场,以致拍戏中途不得不“咔”。张国荣上前说:“大家不要笑,拜托。”声音不大,浓重的“广东国语”味道。群演说:“行,得给我们签名哦!”张国荣点头:“没问题。”粉丝围住三位主演,他们都给签了名。我不知张国荣来头,没有做要签名的准备,纸笔都没带。只觉得这个明星很敬业、很重细节。那时没有相机手机,自然没有合影,后来想,也不妨去要个签名。
穿着“红卫兵”服装的我们,围成一个大圈,批斗“霸王”“虞姬”,中间烧京剧行头“四旧”。熊熊大火炙烤,热得全身湿透。“二张”俩主角更受累,戏服厚重,戏妆浓艳,反复过戏。我对剧情仍然不甚了了,只看到演得情感迸发,段小楼、程蝶衣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菊仙一脸绝望。对面一个穿白衬衣的,在一片绿军装中特别显眼,后来才知道是人格扭曲的白眼狼四儿。雷汉扮演,眼中戾气吓人。
陈凯歌一遍遍喊“实拍!”拍完一次就到监视器仔细看。我也在后面看到了刚拍的场景,很粗糙。当天群演全是“红卫兵”,没有“革命群众”,但感情戏多,耗时更长。拍到下午,感觉拍电影原来不好玩,巴不得早点收工。照样中午吃个盒饭,领了10元劳务费走人。这钱不好挣哪。
这就是我在《霸王别姬》两天的群演经历。那时不到20岁,只当作乐子一桩。影片1993年上映,我看了,没看懂。“游街批斗”戏不过10来秒,“烧四旧”戏三分钟,没找到我在哪里。工作后,才知道这部片获誉无数,看DVD,渐渐看明白了片子在讲什么。
2003年4月1日,张国荣在愚人节以“虞姬”方式离世。我又看了一遍,以表怀念,不明白他为何如此。2018年12月,《霸王别姬》上映25年之际,数位修复版在台湾推出大热,创下数位修复片票房纪录。我再次品赏,人到中年,更懂张国荣。
张国荣离世时46岁,已经功成名就。与唐生的非常态之恋让他承受压力,抑郁症损伤心智,难以自控行为。归根到底,还是他的完美主义心结。在演程蝶衣时,他已经陷入角色不能自拔。从《英雄本色》《倩女幽魂》,到《春光乍泄》《异度空间》,他都要在屏幕上呈现完美的自己。
张国荣属于那个追求完美的电影时代。《霸王别姬》至今在在豆瓣电影TOP 250的排名高居第二,仅次于《肖申克的救赎》。前十名有九部都是国外影片,唯一一部中国电影(包括港台),便是《霸王别姬》。也就是说,它是华语电影之最。“难以超越的经典”“中国版的《乱世佳人》”,绝非溢美。
陈凯歌以《霸王别姬》达到自我之巅,此后拍的电影,仿佛都在证明《霸王别姬》不是他拍的。除了三大主角,葛优的袁四爷,吕齐的关师傅,英达的戏园子老板,配角个个光彩。蒋雯丽奉献了教科书级别演技的“艳红三分钟”。当然,最出彩的是张国荣。程蝶衣是他在极致的完美主义道路上,一个重要推力。
能在这部片里当群演,何其幸甚?闫妮在花满楼菊仙跳楼桥段当过群演,结果戏份全删了,这事让她立志要当主角。本群演当然要学追求完美的精神,但张国荣人戏不分的痴迷,学不来,也不必学。
蒋雯丽的“教科书演技三分钟”
今天,张国荣的生前爱人唐鹤德在社交平台上发文悼念:“17年前你离开了我们,但我知道你在另一个国度里时刻都想念着我们,特别在这严峻的时候会更加给我们鼓励、打气。希望大家一起加油、努力,共同渡过这一次的疫情。”原定今年举行的张国荣追思活动由于疫情取消,这是他离世17年来,首次取消忌日的户外献花等纪念活动。仍然有很多影迷用自己的方式怀念。张国荣地下有知,定当欣慰。
疫情之下,没有电影可看,生活仍然继续。“不疯魔,也要活”。追忆那段群演经历,只想说一句中年感悟:一切皆往,不妨放下。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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