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十三》作为探讨青春成长主题的社会性影片,以青春期故事发生最多的场景“原生家庭”作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十三岁少女李玩和她的狗“爱因斯坦”的故事。
一、女主李玩的生活背景
李玩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异,父亲再婚,并添有一子。爷爷和父亲是这个家庭的话语权主导者,虽然影片在讲一个家庭故事,但这个故事映射的却是一个群体,更是这个“时代--社会--文化”的缩影。
影片中导演有意将爷爷、奶奶、父亲放在同一个镜头中对比,揭示这个家庭的话语权结构----施暴的父亲,默认家暴的爷爷,劝阻无果的奶奶。
这个家庭中的母亲身份缺位,母亲只在电话中出现过一次,奶奶承担了母亲的角色,而奶奶是一个常年不出门,与外界脱轨,终日困在家中,发声微弱的老人。
当李玩个体意识出现的时候,奶奶无力辨识,对李玩青春期的精神诉求也一无所知,在奶奶眼里,李玩只是一个孩子,对李玩而言,在忽略中成长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
二、李玩的成长痛点
该片有三段矛盾冲突,通过这三段时间线,李玩一步步被迫失去自我,不得不接受成人世界的规则。
(一)李玩养狗。影片开始,李玩的弟弟昭昭出生了,家人对李玩隐瞒了这个事实,为了给昭昭庆生,父亲不得不告诉李玩实情,就先买了一条狗来讨好李玩,并起名叫“爱因斯坦”。
(二)爷爷丢狗与李玩寻狗。李玩很快和爱因斯坦建立起了良好的感情,这时爷爷把爱因斯坦丢了,李玩情绪崩溃,拒绝家人的安抚,一个人大晚上的去找爱因斯坦。
(三)李玩二次养狗又失去狗。面对丢狗事件,家人的解决方法是找来另一条狗替代,并谎称这就是“爱因斯坦”,对此李玩拒绝接受,愤而离家,导致奶奶寻她迷路,最终引发父亲上演了一场家暴。当弟弟被狗咬伤后,父亲把狗送到狗肉餐厅,在李玩获得全省物理比赛一等奖时,父亲承诺了李玩一个心愿,李玩对父亲说,我想知道爱因斯坦被送去了哪家餐馆。
三、家长在家庭教育中存在的问题
问题一:家庭对孩子选择权的剥夺。对李玩来说,爱好是什么,长大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在父亲为她签下兴趣班的那一刻起,李玩的天文梦想和平行世界就被父亲扼杀在摇篮里了。
问题二:家长生硬地说教。针对爷爷弄丢了狗,父亲没有直面问题,从李玩要上初三功课忙无法照顾狗这个自相矛盾的话题开始,对李玩进行生硬地家长式说教。
问题三:用谎言置换童真。面对女儿失去狗的痛苦,父亲的解决方案是找另一条狗来替代,并指鹿为马地谎称,这就是那条失而复得的“爱因斯坦”。李玩不接受第二条狗招来了父亲的一场家暴,父亲内疚向李玩道歉,一打一道歉,一动又一静,从两下压住了李玩,让她彻底认输,接受第二只狗。
问题四:以爱为名的绑架。父亲打伤李玩后,又温柔地向女儿诉说他的不易,还用了一个好的动机——“我这是为了你好”,“爸打你,是因为爱你”来为自己开脱,但这种爱却不是李玩想要的,李玩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家人为什么不去找爱因斯坦呢?李玩的这个问题被父亲理解为不懂事、不孝顺。
问题五:李玩失去正当反抗和独立思考的权利。被打之后的李玩“听话”了许多,当她第二次失去爱因斯坦时,不再歇斯底里,还将夹给她的狗肉顾全大局地咽了下去,至此,李玩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正当反抗和独立思考的权利。
问题六:渴望被尊重。整个剧情我们看到了爸爸、爷爷的心虚,却没看到他们认错的任何行动。在大人的潜意识里,跟动物认错是件荒唐的事,长辈向孩子认错也是一件荒唐的事。所以无论李玩如何抗争,都撼动不了父亲心中的亲子伦理。
四、《狗十三》影片的四个影射
(一)重男轻女引发的教育缺失
重男轻女在13岁少女李玩与弟弟昭昭的起名便可以看出。
在父亲带李玩参加应酬,要李玩给长辈们敬酒,李玩不会喝酒,牛奶又乳糖不受,当父亲递给李玩牛奶时,表明这位父亲在教育陪伴中的缺失。
这里的牛奶与酒表达了二元对立,牛奶代表着家庭关系的叙事,酒则代表着对社会关系的叙事,影片将家庭和社会两层叙事空间叠层。通过李玩的视角,见证了父亲对内强权,对外卑微的双重人格,也体现了男人在家庭和社会关系上以“权利”为中心的叙事逻辑。
还有父亲因参加饭局而牺牲了带李玩去看天文展览的承诺,李玩因此意识到父亲其实从未真正地理解自己,父亲总是把自己想要的,当成了李玩也想要的,而父亲自以为对李玩的爱,其实就是他一厢情愿想象,并没有考虑李玩的感受,更谈不上对李玩的尊重。
(二)简单粗暴地单向教育
父亲和家人用假的爱因斯坦来哄李玩,从客观上来讲是有一定的社会、文化和历史原因的。经历改革开放的50、60、70后们,他们不但见证了这个飞速变迁的时代所产生的分化与隔离,也面对着横亘在他们与孩子之间物质生活需要和精神世界探索的巨大障碍。
可以说,重物质条件的父母无法理解精神世界的完整对一个孩子的重要性,所以在解决孩子精神危机的途径上,大多数父母一般会加倍加量地对孩子进行物质补偿,一旦发现收效甚微,又开始责怪孩子不识好歹,不懂感恩,他们总是先打你一巴掌,然后再给你一颗糖,反映了长辈和孩子之间人格的不平等。
(三)李玩的挣扎和妥协
无能为力的孩子,只能选择妥协,在通往长大成人的路上,李玩选择的是颇为极致的对垒方法。由于她自身性格的敏感和孤僻,加上与家人的交流又少,当爱因斯坦丢失后,她因为怪罪爷爷而很晚回家,当家人侵犯她的尊严时,她选择了离家出走、泡酒吧、喝酒等对抗方式,拒绝不接受第二条狗是爱因斯坦的谎言,导致冲突越来越激烈,最终招来了父亲的一顿暴打。
被打之后的李玩“听话”了许多,不再样歇斯底里,也懂得了顾全大局,这可以看做是她被迫接受成人世界规则放弃自我的开始,变成大人眼中“懂事、听话、有礼貌”的孩子。
导演曹保平敏锐地捕捉到了中国式亲情的独特症结:亲子矛盾不仅来自父母教育方式的简单粗暴,更来自父母作为成人本身的人格分裂。这种分裂在李玩父亲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也让影片的亲情视角更加立体、更具张力。
(四)成人世界的复杂和伪善
《狗十三》从一个13岁少女李玩的角度影射出成人世界的复杂和伪善。
如果女儿的敏感和脆弱被父亲一句“听话”掩盖了,那么父亲的辛酸和苦闷又何曾得到过有效疏导呢?
所以李玩看到的父亲,是一个既熟悉又让她陌生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在人前、人后、家中、公司有着多张面孔,他是酒桌上卖力交际的父亲,违心说着谄媚话的父亲,边开车边流泪的父亲,开心时哼着小曲的父亲、左右逢迎的父亲、狂暴怒吼的父亲,无奈羞愧的父亲,这些都是李玩的父亲。
至此,片中隐藏的另一个故事浮出了水面,那些油腻、猥琐、有暴力倾向的中年人,他们不是生来便如此的,他们身后都有着一双隐形而有力的大手,这个大手便是持续了千年的亲子伦理生态,身处这个生态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最后,李玩选择了原谅父亲,并在内心达成了与父亲的某种和解。
四、结语
《狗十三》探讨的并非是青春期的小伤痛、小呻吟和小伤感,而是家庭、社会、伦理问题。电影中的父亲不用爱来解决问题,而是用秩序来解决问题,在大人眼里,秩序就是爱,必须遵守。
所以,电影讲述的其实是一个孩子天真的消逝,而这种消逝,是在一次次驯化和暴力打击中完成的,在这个故事里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枝杈里被错误地爱着,每个被错误爱着的人都是一个结果,每个结果都有一个原因。
也因此,这个故事里都是小孩,没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