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字的季节就是这个冬天,起因源于几声鸟鸣。
打算趁星期天舒舒服服地睡一回懒觉,不想早晨刚过七点竟然醒了,并且醒得很“清醒”,平时贪睡的我一时找不出原因来。
“叽叽——喳喳——”窗外传来一阵鸟叫的声音,这声音很耳熟,因为一年四季几乎都能在大清早听见这些鸟叫。大概我的窗外有一个鸟巢,鸟巢住着许多的鸟儿,因为此时鸟儿的叫声绝对不是个体行为,相当具有规模性,所以应该是“群体事件”。
平常各忙各的,鸟儿为了生存在忙碌,我为了生存也在忙碌着,鸟儿不认识我,我也不晓得巢筑在何处?属于哪支鸟系?
推开窗户,一道寒气迎面扑来,正想关窗,忽然看见窗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枝丫上,活动着一群小鸟。梧桐树有三四层楼房的高度,早已经没有了叶子。住在三楼上的我,清楚的看得见这些鸟儿正在表演:时而扑腾,时而飞翔,时而跳跃,时而集体腾空而起,在树丫和附近的屋顶中间来回穿梭,这应该是鸟儿世界的“闲庭漫步”,或者是他们的多声部晨曲、广场舞、华尔兹,或者探戈舞什么的了吧。
当鸟儿们全部集中在梧桐树上活动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状况就像树的叶儿,只不过梧桐树的叶儿应该是绿色的,而此时的叶儿却是栗色与黑色相间 。
今天才晓得,原来与我朝夕相处、隔窗栖息鸟儿是这般模样:体长10余厘米, 圆锥状的短嘴呈 黑色,头、颈 、 背部是浓淡相宜的 栗 色 ,饰以黑色条纹 , 左右 脸颊各有一块黑色大斑,肩羽有两条白色的带纹 , 尾呈小叉状,浅褐色…… 猛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儿时司空见惯的、活跃在田园村庄的麻雀吗?
麻雀都跑到城里来了?难怪,现在回到乡下,见不到麻雀了。父老乡亲们说,以前挺讨厌麻雀的,现在看不见了,有时候还有点想念,不晓得都飞到哪里去了哟?
乡下人讨厌麻雀的原因,在于麻雀喜欢吃稻谷或小麦。我还记得,40多年前,每逢收割季节,晒谷场,田间地头,经常看得见麻雀的身影。一只两只、十只八只的麻雀便罢了,要命的是,麻雀从来都是“集团作战”,成十上百是常见的数目,一旦出动,吃起粮食来浩浩荡荡,受惊起飞那是遮天蔽日。农人在田间忙,麻雀便在晒谷场上忙,农人回到晒谷场,麻雀便迅速飞回田野。收割季节,是麻雀最活跃、最幸福的黄金季节,也是它们与农人玩“游击战”的经典的季节。
那年头,全中国都吃不饱饭,粮食是宝贝,粮食是中国人的命。麻雀的行径,其实就是在与老百姓争夺口粮,就是在威胁老百姓的命。老百姓当然不同意了,官方也不同意,于是,一场官方与民间联动的战争开始了。
在民间,老百姓在田间竖起稻草人,风吹草动,稻草人也动,麻雀以为遇见了农夫,便呼啦啦起飞逃窜。有时候,村村寨寨的人们联合拉网式出动,沿着田间地头一路擂鼓进军、鞭炮齐鸣、杀声震天,吓得麻雀们无处藏身,心理素质差的鸟儿,飞着飞着一头栽了下来,吓死了!
鉴于麻雀的危害性,据说从上世纪50年代末期开始,官方将麻雀的罪名上升到了政治的层面,被列为“四害”之列,与当时的老鼠、苍蝇、蚊子齐名,被顶级红头文件定为绞杀目标。麻雀在红头文件中出现,被公认为史无前例的政治事件。
光阴荏苒,往事如烟。如今的中国,人口虽然在增加,但是,变革中的经济、社会、民生已大为改善,吃饱肚子不再是国家最大的威胁了 。
百姓的民生改善了,那么,麻雀们的“雀生”如何呢?
突然想起了几件麻雀的事情。
第一件事:去年夏天,我请几位老家的朋友在丁字口对面的大兴路某饭馆小聚。室内比较闷热,店家便将餐桌摆在人行道上。在等菜饭的过程中,大家发现桌子附近有几只小鸟在觅食,蹦蹦跳跳,旁若无人,好不自由。若有人走过来,鸟儿们顶多跳动避让一下,继续找吃的。其中有一只还带着残疾,少了一只脚,但是并不碍事,依然跳跳蹦蹦,快乐觅食。一位女镇长眼尖,指着那几只小鸟说,这不是麻雀吗?城里都有麻雀?于是大家议论起来:现在乡下难得看见麻雀啰……据店老板说,这几只麻雀在这里已经好几年了,最初只有几只,现在发展成为几个群体,都活动在大兴路上的饭馆门前。
第二件事情:今年初春的一个黄昏,我匆匆忙忙行走在广州路上,经过一座桥,见前面跳跃着一对小鸟,看样子是一对“夫妻鸟”,听见脚步声,“夫妻鸟”快速避让到栏杆那面,待我走过,鸟儿又恢复了原态。仔细一瞧,那是一对麻雀。
第三件事情:今年秋天,我到某县城出差,早晨路过文化广场,宽阔一边是晨练和跳舞的人们在活动,而曲径通幽之处,不时看得见麻雀悠闲自在的模样,数目不多,三只五只的。
我曾经向朋友或同事提起麻雀的现象,对方说:这有啥稀奇,现在城里到处都能看见麻雀,河边、广场、公园到处都是。又问:是不是一群有好几十只?答:好像没有那么多。再问:看见过乡间的麻雀吗?答:不清楚。
如今乡下见不着传统的麻雀,而城里的麻雀也没有传统的“集团现象”,这是为什么呢?
又是一个秋日,在乡间采访,偶然谈起麻雀的事情,一位老农的话让我茅舍顿开:哪里还有麻雀?到处都在用农药,到处都有垃圾,喝了一辈子的井水都变了味,还有人专门捕捉麻雀卖给城里的烧烤店,麻雀不跑才怪呢……
窗外麻雀叽喳声,令我想起了许多城里麻雀的现象,又将我牵引到几十年前的乡间记忆里,喜忧各有份额。
喜的是,麻雀也会运用“进化论”和“适者生存”原理,知道乡下呆不下去了,转身去城里,知道大队伍招惹眼睛,于是改成小分队,各自为阵。
忧心的是,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家都晓得有一个热词叫和谐,其中包含着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和谐的内容。恐怕不止笔者一人有这种杂想——农作物丰富了,土地变质了;楼房长高了,土地变窄了;经济发达了,河水变色了,人们的生活多元了,鸟儿的脆鸣声似乎少了一点……
如果有一天,麻雀在城市里都呆不下去了,它们将会去到哪里呢?
权当这个冬天的一篇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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