殛鯀之羽山试析
《山海经 南次二经》:“又东三百五十里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无草木,多蝮虫”。郭璞注云“今东海祝其县西南有羽山,即鯀所殛处,计其道里不相应,似非也”。
【按,郭璞所说正确,此“羽山”并非今连云港东海县羽山。因为此羽山下文一直往东到了太湖(具区)和浙江绍兴会稽山。笔者根据该节上下文方位推定为今大别山中的安徽霍山。详见笔者《山海经证真》相关章节。而霍山并非殛鲧之地,因为当时治水主要在黄淮平原一带,霍山一带是海拔较高的山地,并不需要治水。殛鯀之羽山,显然另有其山。】
南次二经:从桐柏山到台湾大屯火山,羽山为大别山中的霍山
《山海经 海外南经》: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
爰有熊、罴、文虎,蜼、豹、离朱、视肉、吁咽、文王皆葬其所。
一曰汤山,一曰爰有熊、罴、文虎、蜼、豹、离朱、鴟久、视肉、虖交。其范林方三百里。
【按,此前笔者已经论证了“海外东南角”在今江苏连云港一带。“狄山”对应今连云港市锦屏山,历史上自秦代以来长期称为朐山,狄山与朐山两个地名之间的关联也未能指明。反复研究推敲之下,发觉另有蹊跷。
此“狄山”之“狄”,显然并非“蛮夷戎狄” 上古边地异族之狄。狄山在今江苏连云港一带,是当时的“海外东南角”,是东夷、淮夷的范围,不可能被称为“狄”。可见,“狄山”之“狄”别有他义,值得继续探究。
《礼记 玉藻》有“夫人揄狄”。疏:揄,与榆同,音摇,狄与翟通。指“画摇翟之雉于衣”。
《礼记 乐记》有“干戚旄狄以舞之”。疏:狄,羽也。
所以可以认为,此“狄山”即今连云港东海“羽山”。狄、翟是鸟,羽是鸟落的羽毛。因为当时此一带为滨海湿地,为气候上的南北方分界线,因而以揄狄为代表的鸟类繁生,山上栖息着大量的揄狄,故而叫“狄山”,山上飘落了厚厚的一层鸟羽,因而叫“羽山”。
连云港东海县的羽山
“狄山”何以又“一曰汤山”?汤在先秦指热水,“汤山”顾名思义就是附近有天然热水(即温泉)的山,那么羽山这一带有温泉吗?羽山所在区域就是今东海县温泉镇境内,看这个地名就不难理解,汤山这个名称来自东海温泉。同时也为狄山(汤山)就是羽山提供了一个旁证。
另外,《海外东经》开篇说“嗟丘……在尧葬东”。嗟丘即在今连云港市朝阳镇南的云台山(含花果山)北麓一带。位置确在羽山以东,与此处《海外南经》方位叙述相合。
“范林三百里”应为当时山南绵延的古海湾红树林。与在山东日照、青岛、潍坊之间古胶莱湾一带的“氾林三百里”名称相同,位置不同。
历来注释家认为此“文王”即指周文王进而认为荒诞不经。笔者认为吁咽及文王当为曾经统治过该地的商代人方、西周郯、徐,东周越、楚等古国国君,或为后来汉代校书时混入此一句。不应因为仅此一句含混可疑之语,怀疑整个体例严整的“海外四经”。
尧和帝喾的墓葬分别在羽山南麓和北麓,如今分别属于江苏连云港东海县和山东省临沂市临沭县。希望能引起当地文物考古部门的重视,期待有相关考古发现。】
《大荒南经》: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爰有文贝、离俞、(丘鸟)久、鹰、延维、视肉、熊、罴、虎、豹;朱木、青华,玄实。有申山者。
【按,岳山,郭璞云“即狄山也”。
传说尧为喾之子,同葬一山之南北在情理之中。
关于尧舜禹等上古帝王的墓葬,历来传说颇多。
比如《吕氏春秋 安死》云“尧葬于谷林,通树之;舜葬于纪市,不变其肆;禹葬于会稽,不变人徒”。
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对历代说法进行了考证辨析,较为可信——
毕沅曰“尧葬成阳,《水经注》言之甚晰……”,并否定了包括《山海经》此处在内的七八种说法。
总之,毕沅认为舜葬在河东皮氏东北冀亭,并否定了《皇览》的零陵营浦说;梁伯子(玉绳)否定了《困学纪闻》的海州说;阎百诗(若璩)云“海州苍梧山,即《山海经》之郁州,无舜葬于此之说”。
禹葬会稽则无疑义。】
“赣榆”地名试析
“赣榆县”在秦代时属于琅邪郡,汉仍其旧,流传至今,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名,但对该地名的涵义或者说得名之由,仍未见经得起推敲的解释。以下试析之。《山海经 海外东经》作“肝榆”,何幼琦《海经新探》最早指出此“肝榆”应即赣榆。惜乎未有进一步研究。笔者研究《山海经》,将“海外东南角”确定在连云港一带,在事先确定了嗟丘、大人国的位置后也认为此“肝榆”应为文献中沿革地理上的“赣榆”。
赣榆今貌
而出土秦代资料作“赣揄”。笔者认为“赣揄”之“赣”即“贡”, 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出土的先秦文献中多作“子赣”;“赣揄”之“揄”,应指上文《礼记》之“揄狄”、“揄翟”,亦即《禹贡》之“夏狄”,又即《大荒南经》之“离俞”,又即《海外南经》、《海外北经》之“离朱”,是一种羽毛为红色的雉,即一种被视为珍禽的野鸡。则“赣揄”这一地名的涵义就是“进贡揄狄(的地方)”。“赣揄”常被写作形近的“赣榆”,或如《海外东经》写为音近的“肝榆”,这在印刷没有出现文稿全凭手抄的古代是很常见的。秦代的“赣揄”到了汉代就成了“赣榆”,一直保留至今。 而“赣榆”、“ 赣揄”作为“进贡揄狄(的地方)”,与《尚书 禹贡》所言上古九州之“徐州”的特产贡献“羽畎夏狄”正合。“羽畎夏狄”一般解释为生活在羽山沟谷的红羽大狄(翟,即雉)。羽山一带曾名“横沟镇”,此横沟应即“羽畎”所指。这在上古的特产贡献随着气候的变迁和人类活动的影响,曾经广泛分布的“夏狄”、“离俞”、“俞狄”,现在就比较稀少了,然而当地野生鸟类观测记录中仍然有野鸡的出没。
至于《海外东经》将“奢比之尸”又称为“肝榆之尸”,并非是从文字角度来说“奢比”可以写为“肝榆”,这两个名称无论字形还是读音都有着云泥之别。之所以有两个称谓,是同一地区不同时代基于不同的角度和理由而产生的不同地名。大禹治水之前,连云港一带的苏北地区由于海拔高度很低,沼泽湿地广布,只有地势相对较高的云台山一带适宜人类定居,考古发现的藤花落等龙山文化遗址就是当时本地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显然是黄帝东方诸侯奢比后裔的都城,即“奢比之尸[夷]国”。 “奢比”,即《管子》里的奢龙、《列子》里的龙伯,笔者认为即“东海龙王”这个概念的来源。大禹治水任土作贡之后,原来地势低洼的连云港西部东海羽山一带,成为广阔的原野湿地,根据此地西部羽山一带的特产贡献“羽畎夏狄”而取名“赣揄”,即进贡揄狄(大翟、雉)的意思。故而此地居民也被称为“肝榆之尸(夷)”。《山海经》为战国时候楚人看图说话得来,故而将原图标注的古称“奢比之尸”与当时的名称“赣榆之尸”都记录下来,形成地名的两种两说。
连云港藤花落龙山古城遗址即《山海经》“奢比之尸(夷)”国
这种地名的“两说”现象,在《山海经》全书不胜枚举,是不同时代不同地图上不同标注的综合反映,是沿革地理上最早的地名变迁。
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