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天然
鸟兽的忧欢
四季的潋滟
民俗的多元
《爱的气候》插图
方金明作品
琦君散文奖得主董华新作
作家、学者曹文轩作序推荐
在童年的懵懂记忆里,看故乡的大地光影声色、四季流转。
故乡是一个人成长的精神底色。一个心中有故乡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是宽厚而温暖的,而他呈现出的文字也是浸润了他故乡的水汽和色彩。因为他漂泊游荡的灵魂终有归属。
《大地知道你的童年》
董华/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9年11月
故乡在远方
文 丨 曹文轩
本文系《大地知道你的童年》序言
对于绝大部分中国人来讲,故乡在情感指涉上其实是约等于乡土的。乡土并非仅指一方水土,更重要的是这方水土所养育出的精神和情怀。乡土乡情,童年童趣,写人纪事,抚今忆昔,乡土甚至可以看作是整个中国现代文学
贯穿始终的基调。董华先生的《大地知道你的童年》,正是一本充满故乡味道的散文集。全书九个单元,一百五十篇短章,花鸟虫鱼,世情百态,写尽了北方童年的生动与丰富,让我这个旅居北方多年的南方人也增长了不少的见闻。
汪曾祺每当写到故乡时总会说“我们那个地方”,他像孩子熟悉母亲一般熟稔那个地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种风景,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但是风土人情,写得有趣不足为奇,写得有情绝非易事。天南海北,风情各异,找出一两处此处独有而别处难寻的景致和特色来渲染一番并不高明,高明的是写出这方水土的人情。正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让人记住的远远不是沱江两岸高高的吊脚楼,不是硕果累累的桃园,不是漂泊不定的渡船,而是那青山绿水的风景中,生活着的人,他们的良善,他们的狡黠,他们卑微而又坚韧勉力活着的状态。《大地知道你的童年》写顽劣的孩童,斗草捉虫,爬树下河,偷瓜摸蛋,打泥仗捉迷藏,正月十五散花灯,追忆童年的背后,却让人感受到“那个地方”生活着的人对泥土的热爱,对自然的敬畏,对万物的悲悯。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逝者如斯夫的忧伤,因为年华老去,记忆中的故乡终究还是成了一代人回不去的遗憾。
我料想董华先生在写作这本书时一定是愉悦和享受的,正如我在阅读时感受到的愉悦和享受一般,因为读着读着,就会让人忘却钢筋水泥般的城市,逃离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远方的故乡。那个空旷的天空下,一片同样空旷的田野上。一个瘦弱的男孩,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几块摇曳的稻田,穿过水边茂密的林子,路过柳条垂落的池塘,踏上一座细窄摇晃的小木桥,爬上高高的河堤,坐在大河旁,看着立满鱼鹰的小船如何在声韵水影中缔造五光十色的捕鱼盛宴,看着热闹的水面重新归于平静。白帆远去,夕阳如血,映照着散落的村庄,稀疏矮小的草房子,纵横交错的水流,阡陌相连的小道,袅娜缠绕的炊烟。生活虽然贫瘠,但是童年的乐趣却很丰盛。每日在大千世界中领略自然光影声色的变幻,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四季流转。
所以,我时常感恩文学,正是因为文学,我才得以时时观照那个记忆中早已远去的故乡,那是我取之不尽的创作宝库,即使我不再写童年的乡村故事,那样的情怀却能奇迹般地使得故事具有再生长的可能,鲜活得几乎触手可及。童年虽然是不可复制的,但是故乡所给予的情怀和精神却永无止境,早已成为我们创作时的血液和命脉,时时生长,历久弥新。
现代城市的发展带来的是去乡村化,城市无边无尽的扩张,乡村不断被蚕食,同时萎缩和流失的还有乡土的情怀。我有时不免感慨现在孩子的辛苦,生活上虽然衣食无忧,却要在繁重的学业间隙穿梭各大辅导培训班,仅有的闲暇时光也早已被手机电视电脑等占据,即使于乡村留守的孩子们而言,恐怕也早已失去到大自然中找寻乐趣的兴致抑或也没有那样未开发的自然等着他们去开拓。正如董华在书中所言,“对于泥土和泥土里生长的东西,他们还有很多不懂;因为失去了懂得的机会”,童年生活贫乏得近乎可怜,对自然的认识几乎全是从书本上得来,更遑论乡土情怀。这样的童年幸福感大约是要大打折扣的。
《大地知道你的童年》让我感动的还有对于乡土情怀的传承,乡土社会凝结的基础除了土地,就是情感,而这种情感除了血脉亲情联系之外,就是乡情、邻里之情,进而生成对于天地、自然、人世的态度和相应的礼节。书中那个可爱机灵的叫董为的小男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爷爷的教导下,离开都市,回归乡村,感受自然,拥抱自然,在和睦淳朴的乡间活泼自在地生长着。在当下的教育环境下,与他同龄的孩子相比,董为的童年幸福丰盛得近乎奢侈,这一切都是他爷爷用心良苦的馈赠,而我相信这份生命中珍贵的馈赠一定会在那个叫董为的小伙儿以后的人生中大放异彩。
故乡是一个人成长的精神底色。我始终觉得一个心中有故乡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是宽厚而温暖的,而他呈现出的文字也是浸润了他故乡的水汽和色彩。因为他漂泊游荡的灵魂终有归属。
《瓜田哏曲》插图
郭红松作品
金灿灿的梨,红艳艳的枣,黄澄澄的杏,是乡村的标配。那些鲜亮颜色,宣布了田野和村庄果季的来临。
好吃的水果,不是凭空到手的,你得懂得怎么摘。
有些窍门知道或者不知道,似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但点点滴滴是智慧。比如“摘梨打枣摇晃杏”这一句口诀,说得简易,里边却含了不同果物采摘的丰富知识。记住了三个动词,别混淆,你就可以算得上能够识别果物来路的行家。
为什么是这三个动词起作用?其源头在于果品性质,和果木的各自长势。
和人一样,水果既有“皮实”和“娇气”之分,也有贵贱之别,气质和经济地位决定了对待它们的行为。
梨子的皮儿薄,汁儿足,耐不住碰,怕创皮。大个儿梨达半斤以上,小个儿的也不低于
二三两。一个大梨,大人的一只手攥不过来。
梨子挂树的密度不很大,它在树上如疏星朗月。梨子的价值和追求劳动回报,是农民凝在心里的考量。梨子算贵重果品,梨树护理比其他果木繁重,从冬到春有许多事项要做,它俨然是农民心目中的大庄稼。而杏树和枣树,基本不需要护理。再者,梨树自小整形,分杈合理,树膛儿空间大,枝杈向四外展开,大枝杈能踩能踏,为摘果提供了条件。所以,去“摘”就是必然的了。
枣树,结枣密,树枝上有刺。人对它无管束,百依百顺。它喜欢往高里长,瘦高瘦高,枝杈探出得不广。因为枝杈稀疏,抡得开竿子,很利于“打”。打,疾风骤雨地打,是枣儿结得太多,一个一个地摘,整片林子岂不摘到猴年马月?不但费工夫,而且无必要,枣儿皮实,落地蹦三蹦也摔不坏。另个理由,说是打枣,其实每竿子都打在枣枝上,并没打到枣上。枣儿的柄轻悠悠,摇摇晃晃,也根本打不到枣上。受了震动,枣儿自然落下。最主要的,是必须“打”——有枣一竿子,没枣一杠子,不打,枣树容易患相互传染的“枣疯病”,就不结枣了。这真像革命者,越打越坚强。
杏树,长相也为庞然大物,生命期长。它一般靠自由生长。青春期定了的树形,以后会在高大和宽广方面扩展,而形态仍大体一样。因为横的大杈占了主调,那也就便于“摇”。杏儿同样结得密,农民把那密的程度形容为“蒜辫子”。它同样不怕摔,而且还有树底下的青草托着。新枝结杏儿,站老杈儿跺跺脚,或探身拽住新枝子摇一摇,一个个杏就纷纷落下。
——节选自《大地知道你的童年》
董华,京西房山区坨里村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琦君散文奖、北京市
政府奖等多种奖项获得者。出身于农民家庭,并长久扎根在农村,那个地方的人文景象滋养了他的身心。他细细书写童年苦乐,将其成为了万千由农村长大的人寻得见自己面目的影集。在场感与诉诸力明显的文笔,处处迸发着往小里活的快感。人若想认识京西乡土、认识京西儿童的过去,开卷就使你识得一切。他的作品屡上中国散文排行榜、登中国书展,被“书香中国·北京阅读季”推介。已出版《还是乡情》《乡里乡亲》《草木知己》《十里不同乡》等多种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