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又大又圆的红太阳从东拉河对面的山后升起。
孙兰香和金秀坐上了去省城的车,她们的实习大约到年底结束。孙少平买上了去铜城大牙湾的车票
孙少安听从弟弟的建议坐上了去黄原的汽车,少安出门前特意穿上他那身“外交”服装——
一身廉价混纺毛料制服;脚蹬干干净净的“力士”牌球鞋。
头上的羊肚白毛巾早已换上一顶赶潮流的卡单帽,手里提着已磨出毛边的黑色人造革皮包。
孙少安的这身打扮让村里人看得羡慕不已,嘴里的舌头直砸响。
当他坐了大半天车,下午两点到达黄原城后。
看着车站外形形色色的人群,他这一身又像是大老土,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黄原城宽阔的青石街道两旁垂柳已抽出嫩叶,墙边金黄的迎春花正开的鲜艳,大街上自行车如潮涌般在街道上飞驰。
这是孙少安第二次来黄原城,第一次大概是在五年前,寻找弟弟少平的时候。
可这次跟上次同样,他又掉向了,他看着下午的太阳朝东边落去,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街道对面不远处一块大牌子上写着“遵守交通规则,听从民警指挥”,目光下移,孙少安看到一位穿着橘黄色安全服的清洁工正在纳凉。
他躲避着自行车流,慌乱地跑到了马路对面,从怀里抽出一根“大前门”烟卷。
“大爷,我(ne4)问你个地方,东关大桥头咋走哩?”
说话前,少安已把带滤嘴的高档烟恭敬地递到了大爷的手里,亲自给他点上了火。
清理街道卫生的大爷,从来没见过问个路这样礼貌的后生,神色慌忙中带着笑容给他详细地指明了去大桥头的具体路线。
五年没来黄原了,整个城市的面貌变化真大,孙少安边走边看——
路面比以前干净了,马路上女人大多穿着碎花裙子白色花边衬衫,男人们不少已经西装革履。
路旁的小贩吆喝着卖橘黄色的汽水、卖核桃的,卖各色水果的,吆喝着,吵闹着......整座城市喧闹不已,像曾经热闹的双水村。
让孙少安更加惊讶的是,他竟然在黄原市的街头看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就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着人家。
整个城市的变化让他眼花缭乱,他左拐右拐,又问了几个老年人后,才终于找到了弟弟说的东关大桥头。
他腋窝下夹着黑色人造革皮包,嘴里特意叼着一根黑烟棒,远远地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在东关桥头围坐着。
走近了他才发现,跟孙少平描述的略有差别,揽工规模更大了,而且附近成立了一家劳务中心。
孙少安刚走进揽工群,瞬间三五成群的人都涌了过来。
“老板,找什么工种?”
其中一位眼角带疤的汉子大声问道。
“各位同志,我是从石圪节乡双水村来的,砖厂招长期工......”,没等孙少安把话说完,听见是从村里来的,气走了一批。不过仍有不少揽工围着他
这年头常年在外务工的人早已不再是新鲜事,只要有活干,比种地强多了。
眼角带疤的揽工汉不怕远,仍旧扯着嗓子喊:“远不怕个球,就是这待遇咋样?”
“砖厂管吃管吃住,月工资150块!”
孙少安咬了咬牙,开出了令自己都有点冒冷汗的工资,他激动地喊出口后就有点后悔了。
但是第一次来黄原城招工,话已说出墙已推到,把他的!要有大气魄!
“150块!”
眼角带疤的壮实汉子惊叫一声,冲过人群,抱住孙少安的胳膊急切摇晃道: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好!算你一个!”
周围的人瞬间沸腾起来,月工资150块呢!头一次见这样大方的包工头,大家吵着嚷着要去干!
刚刚因嫌弃去村里离开不久的揽工们听到150块的巨款,又匆匆地跑了回来。
孙少安顿时有些慌乱,场面一度失控的样子,他嘴上那根像模像样的黑烟棒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挤掉了。
他逃开人群,跳上了桥头一块大青石上,大喊一声“别吵”!方稳定了场面。
站在高处的他看到了人群的外围站着一老一少,看着有些面熟,手指挠着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又仔细看去,发现外围那老汉的青色裤子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洞——他忽然回忆起,当年去米家镇给队里的牛看病,那晚住在一家河南铁匠师傅家。
世界真小,他们现在怎么成了揽工汉呢......孙少安脸色带着喜色,朝外围老少喊道:“外面的河南师傅,你们去不去?”
一老一少见是喊他们,均是一愣,心想:这老板怎么知道他们是河南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啊!
“去!去!去!老板您只要不嫌弃我老汉干活动作慢,我们父子俩都去!”
一会儿的功夫,少安又招了七个人,没有被选中的,垂手丧气随地吐痰离开了。
加上眼角带疤的揽工汉一共八条好汉,把孙少安围在一起,问怎么去双水村。
“各位同志好哩,今天天色晚了,我(ne4)先给你们找旅店住下,明天再一起走。”
“好好好,老板阔气,老板好着哩!”
八个人跟在孙少安的后面一起去找旅店,周围的墙上到处贴着旅店的小广告,孙少安顺着箭头,很快找到了比较廉价的旅馆。
对于揽工汉们来说住旅馆还真是头一回,他们平时在工地住的地方有时还不如牛棚。
而现在这老板真阔气啊,竟然给八个人找了四个标准间,虽然旅馆条件简陋,但最起码有个公共浴池和工作厕所。
对于风餐露宿的揽工汉们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堂!
孙少安安顿好员工的住宿后,河南老师傅拉住了他,问:
“老板哩,你真是神了,咋知道俺爷俩是河南人哩?”
“哈哈”,孙少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师傅,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去米家镇给牛看病,没地方入住,是你收留了我。”
经孙少安这样一提醒,老汉忽然想了起来。
粗糙手掌拍着大脑袋,哈哈笑道:“你看看,俗话说‘两座山见不到面,两个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哩’”!
“老师傅,你先休息,我再出去转转。”
“你忙你忙”
......
“老板,等一下,我是萝卜花”。
孙少安刚跨出旅馆的屋门,听到人喊,转过身,看到是那位眼角带伤疤的黑黝肤色的汉子,正小碎步急匆匆朝他走来。
“萝卜花?这名字有些意思,喊我有啥事情?”
“老板,你看这住宿给我们解决了,你不是说包吃包住嘛,这晚饭......”
少安看他这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意思,从黑色人造革皮包里,爽快地抽出15块钱递给了萝卜花。
“带着兄弟们吃个好晚饭!”
萝卜花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能要到钱,这年头包工头都黑着呢!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老板大方的很,一刹那间想跟着他干一辈子的心都有了。
萝卜花晃着手中硬铮铮的票子,带着七个人有说有笑地出门了。
孙少安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一阵感慨: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落魄的很!
自从秀莲去世以后,他的心变得豁达许多,本来他不是个小气的人,而现在心里更有大气魄。
员工们走后,他独自一人溜达上了黄原城的街道。
正是傍晚时分,青石大街上自行车流不断,如海水退潮般朝各自温馨的家中奔去。
他一直没有适应方向,走到哪里都要把标志性的建筑物记忆一遍,防止迷路回不去。
“这个世界变了,显得自己渺小了”,孙少安走在路上自言自语道,“我要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再做大,做大了也就强大了!”
他突然发现,自从单干以来,不仅仅农村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同样城市的变化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小学毕业的人,今晚被偌大的黄原城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
怪不得弟弟孙少平宁愿吃苦也要往外走,此时,他似乎明白了弟弟内心的想法。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响。
恰好旁边有个小店,一对夫妇正在卖羊肉汤。
“老板,来一碗羊肉汤,外加俩泡馍!”
孙少安也学着萝卜花的样子喊别人“老板”,而不是“同志”。
就在他落座抬头的瞬间,他整个人呆住了——润叶——
万万没想到出现在他的眼前
......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05《平凡的世界》续:金秀追求孙少平,孙兰香:我赞成这门婚事
文|汶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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