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之后,灯谜活动依然盛行,受到众多百姓的推崇,加之当时有关灯谜的刊物大量发行,灯谜的流传有了更为显著的突破。在地域、风俗等众多不同因素的影响下,再加上谜书谜刊一呼百应的传播效果,灯谜很快便形成了不同风格流派,尤其是以南北为分界线的灯谜流派——南宗北派。
南宗北派,是灯谜的两种不同流派,即北派和南派(亦称南宗),是根据灯谜的制谜风格不同而凝聚起来的两大流派。
流派,即风格相同或相近的组合到一起,形成的一个公认的派别。谈及灯谜的流派,有必要先说说灯谜的风格。
风格即人。灯谜的风格即制作该灯谜的谜师的风格。灯谜作品同其他文学艺术作品一样,反映着作者的个人风格,灯谜的魅力同样代表作者的个人魅力。作者是有个性的,因此灯谜也是极具个性的,这是灯谜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一位谜师一生之中会创作出许许多多的灯谜,将其所有的灯谜结合起来就是这位谜师一生的写照,是独一无二的,是灯谜大河中的一条小支流。一些艺术品类、价值取向相近的谜师聚集到一起,共同制作出风格相近的灯谜,久而久之,便形成一个流派。
南宗北派的划分始于辛亥革命胜利之后。当时在京的文人雅士、知识青年组织了不少民间文化组织,有诗词社、隐秀社、射虎社等等,其中影响最大的要属射虎社。“虎”是灯谜的别称,“射虎”也就是猜灯谜。射虎社创立于民国四年(1915 年)。在上海也有另一个影响力巨大的谜社——萍社,它是在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 年)创立的,社员先后有近百人之多。北京的射虎社与上海的萍社合称“中国两大谜社”,此时,南宗北派的划分也正在酝酿之中。
江南是南派灯谜的发源地。江南文化历史悠久,影响深远。它柔和细腻、含蓄委婉、清新典雅,又不失恣意旷达的豪迈情怀。南派灯谜正是受之影响,多采用会意之法,在制谜之时,要求谜面富有诗情画意,或用典,或引用诗词歌赋,使其看起来风韵十足,读起来朗朗上口。
《中华谜语大辞典》在关于“南宗北派”一词的解释中提及 :“南宗注重浑雅自然,故多借典。南宗谜贵浑成,以别趣取胜,谜面多取现成的诗、词句,扣合讲究不见针迹,不拘泥一字一句之分扣。”
选自《文虎》的一则灯谜 :清明时节雨纷纷(打市招语一)。
谜面出自唐代诗人杜牧的《清明》,全诗为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若将谜面的“清明”二字分开,其“清”“明”则分别指代清代与明代,而清明两代国中占主要地位的分别是满人与汉人,扣出“满”“汉”二字 ;“雨纷纷”即表示“细密的雨点”,会意为“细点”。结合在一起,谜底就是“满汉细点”。在当时,一些饭馆常常以“满汉全席”“满汉细点”招徕食客。
《春晓博雅》中也有一则灯谜 :人面桃花相映红(打四书句一)。
谜面的诗句选自唐代崔护所作的《题都城南庄》,全诗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诗人崔护来到南庄,回想起去年同样经过这道庄门,看到桃花红艳、美人娇羞,如今桃花依旧在,伊人无踪寻,有物是人非之感。然而,谜人并不是根据诗人作诗时的情怀来制谜的,而是一种别解。《论语》中恰好有一句与之相呼应,选自《论语·雍也》的一句 :“赤之适齐也。”赤,红色 ;适,正巧 ;齐,一起。除去虚词“之”和“也”二字,只剩“赤适齐”三字,其别意为“正逢一起红”,与“人面桃花相映红”意思相扣。
这正是南派灯谜的奇妙之处,妙在会意与揣摩之间,奇在扣合与别解之内。它汲取古典之精华,加之以别解会意之风趣,从而妙趣横生,又不失典雅端庄,尽显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美态,江南文人之博学多才。
与南派相比,北派灯谜形成的初衷很简单——为了防止灯谜雷同。天下谜师何其之多,在机缘巧合之下,因制谜技巧、价值理念相近,从而制作出同一则灯谜,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但对谜师来说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自己苦思冥想、呕心沥血制作出来的灯谜竟然在某个地方已经广为流传了,对谜师是一种极大的打击。因此,以射虎社为首,号召广大谜师,杜绝诗律之谜,以防灯谜雷同,得到了许许多多谜师的响应,渐渐形成了北派。
北派灯谜要求谜师们严禁引用诗词歌赋以及现有的谜面、成语、俗语等等,需自创谜面,谜面有一定的格律,大多为七言诗句,平仄相扣,自成诗句。这样,既彰显谜师们的高超水平,又可有效地杜绝雷同。北派灯谜更是有其特定的体例,称为“八体、三十八法”,里面记载着扣字、离合、假借等八种体制和明解、暗解、连扣等三十八种解谜方法。因此,北派灯谜极其注重扣字。例如 :
斗转星移人未老(打字一)。
“斗转星移”即“斗”字的两点移动,作“木”字 ;“人未老”作“来”字,合并之后,即一个“梾”字。
残照余阴下角楼(打志目一)。
“残照”即“照”字有所残缺,取“召”字 ;“余阴”即“阴”字余留部分,取“阝”,合在一起是个“邵”字。“下角楼”即“楼”字的右下角,取“女”字,合并之后便是“邵女”。
当然,南派灯谜与北派灯谜也有各自的弊端。南派谜师喜好引用古人诗词,正因为如此,在引用的时候,谜面中的字词位置不可调动,有些无用的字词不可删除,容易产生闲字。南派灯谜多会意,不同猜射者其生活阅历不同,对谜面的理解与别解也不同,时常出现一谜多底的情况。北派谜师需要自创谜面,而且谜面格律又有严格的规定,从而大大提高了制谜的难度,不利于灯谜的普及。
流派与风格的关系正是哲学中共性与个性的关系,风格存在于流派之内,又独立于流派之外。南北灯谜各有千秋,但并不能根据所制灯谜是否引用诗词、是否用典、是否使用谜格来划分一位谜师的流派。一位谜师在其一生之中会根据不同的人生经历和生活环境创作出不同风格的灯谜,因此,北派的谜师也会创作出少许南派灯谜来,相同,南派的谜师也会创作出少许北派灯谜来。
南宗北派并不能囊括天下所有的灯谜。在南宗北派的大格局下,仍旧存在许多小支流。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许许多多别具风格的谜师诞生,也会衍生出更多的支流,灯谜将会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状态,派别的分界线会越来越模糊。分分合合,灯谜正是在凝聚与多样之间一步一步发展而来的,每一次的划分都是一次新的开始,这也是灯谜的魅力之所在。